第27章 第27章

为了查清楚那巫医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把虫群消灭的，我们从田地里找到了一些死去的虫子，仔细地观察。

        村民们已经重新播种完成，正在收集虫子的尸体，这些东西经过处理就能当作肥料使用，尽管原先的作物被它们吃光了，但既然虫灾已经结束，田地就可以利用起来，直接开始下一季的种植，靠着节省粮食和公会的补助救济撑过灾荒。

        我们随便捡来了一些虫子的尸体，大多数上面并没有什么伤口痕迹，保持着体表的完整死去了。

        “它们应该是生了什么病，就像大瘟疫一样，只不过是只感染虫子的瘟疫。”宁芙说道。

        “距离幼虫再次羽化，再次死亡，中间相隔的时间也不算很短，就算是这样，瘟疫还能继续感染它们吗？”

        “也许是刚死没多久的尸体也能继续传播瘟疫。”

        在过去，人们往往会将瘟疫全部归结于人体的虚弱或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以及神罚之类，但现在，人们已经知道不少疾病其实是由肉眼见不到的小生物造成的。这些小东西一直与我们共存着，但有时是产生了新的有毒的种类，有时是人体虚弱导致平衡破坏，这些微小的生物就导致了疾病。一些毒性又强，繁殖又快的微生物，会在人群之间传播开来，因此会产生瘟疫。放置久了的食物会腐坏，动物的尸体会散发臭味也并不是食腐动物的功劳，而是微生物导致的。这些微小的生命也和自然界里的其他生物一样，分为许多不同的种类，有些对人体有益，有些对人体有害，更多的则是没什么显著的影响。

        不过，如果告诉村民们是一种看不见的生物杀死了虫群，对他们来说其实和直接告诉他们这就是巫医下的诅咒也没什么区别吧。

        “把这些死掉的虫子给扔了吧，有几只都长蘑菇了，再放着可就臭了。”第二天早晨，宁芙这么问道。

        “嗯。”我随口答应着，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着，蘑菇？把长了蘑菇的再拿过来看看。”

        的确，有几只虫子的身上长出了一根细长的柄，顶上结出一个小小的伞盖，虽说和平时见到的蘑菇不太一样，但应该只是品种不同罢了。

        蘑菇之类，是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东西，和植物一样不会移动，但却不像植物一样能只靠阳光和水分自己生产能量，它们必须吸收其他地方的能量——从土壤里、植物上、甚至是死去的动物身上。它们靠着细小的肉眼看不见的孢子散布到各处，只要遇到适宜生长的地方就会迅速长大，从微小的结构一直长出丝状的东西来，最终形成伞盖似的结构，又在里面再次结出更多的孢子来。

        如果是在野地里捡回来的虫子尸体，身上长出毛霉甚至是蘑菇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但这种蘑菇看上去和平时野外的不太一样，我也因此有了些不同的猜想。

        “说不定杀死虫群的瘟疫之源其实就是这种蘑菇。”

        “你的意思是，虫子吃了有毒的蘑菇死去之后，反而使蘑菇扩散了？”

        “不，说不定是蘑菇主动猎杀了虫子。还记得那个巫医在田里撒了什么东西吗？恐怕不只是装神弄鬼的道具。”

        我揪下一朵已经完全成熟的蘑菇，用手捻开伞盖，一些细小灰尘似的白色孢子飘舞起来。

        “我会把这些蘑菇带给专门的学者。”

        很快，宁芙便带回了专家们的报告：

        这种蘑菇是一种专门寄生在小型无脊椎动物身上的真菌，在孢子接触寄主之后，就会透过表皮进入循环并开始生长。之所以对人类和其他动物无效，是因为这种孢子无法适应其他动物的血液环境以及体温，简单来说就是只能寄生虫子。在菌丝开始生长之后，会产生化学物质迷惑虫子的感官，从而控制它们的身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发现虫群的活动性下降。最终，真菌会控制虫子爬向高处，子实体会从虫体内破体而出，也就是我们所看见的蘑菇。高处有利于孢子的进一步扩散，而从感染到子实体成熟的时机，几乎正好与虫子从产卵到孵化的周期完全一致。虫群越是密集，越是庞大，这种真菌的扩散也就越快。

        “实在是太惊人了，如此巧合，正好能够用来消灭这样的虫灾。”

        “这不是巧合，而是自然选择。”我看着惊讶不已的宁芙说道。

        这种无法移动、没有爪牙的微小生物，做到了我们无论怎么费力都无法做到的事，因为这是一场它们从数百万年前就不断进行的屠杀。

        宁芙把这些报告书和图画之类一并贴在了村子里的公告牌上。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会因为这个就不再相信那个巫医吗？”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把真相放在这里，自然就会有人能看到。”

        “比起这个，我倒更在意些别的事。”我回头看向公告牌那里，刚才聚过去的人们逐渐议论起来，“那个巫医，不简单。”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知道真菌之类的知识，能够发现专门寄生虫子的真菌品种并加以培养利用，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只是一个巫医吗？

        “你说得对，的确有必要去和他聊聊。”宁芙点点头。

        我们来到巫医的住所，前些天这门口总是有不少来感谢的村民，不过现在大家也都开始忙自己的事了，巫医的屋子里只有些时常来抓药的人。

        待那些人都离开后，我们走上前。巫医戴着平日里的那张面具，也没抬头看向这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二位找我有何事？在下已经降下诅咒除去虫害，二位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向神明一示忠心？”

        “这儿没什么外人，先生不必打哑谜了，我们知道您所用的到底是什么‘诅咒’。”听完我这么说，那巫医稍稍抬头，略有些不快的样子。

        “你用真菌寄生虫群的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以这样的聪明才智，为何还要假借神明之名来欺骗民众呢？如果你向公会申请，也通过了医师的资质考核，我可以帮你向上级通融，让你当个正式的医生，把才能用在正道上。”

        巫医听完这话嗤笑一声：“你忘记了？我之前就回答过你——我不会与你们这些异教徒为伍。”他把面具摘了下来，宁芙的脸似乎一下子僵住了。

        “怎么，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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