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栾若宜不日便入了宫，果然封了良娣，得太后赐的封号：容。栾若宁在家中听闻此事，都觉着栾若宜未免太幸运了些，竟得太后如此垂爱。

        往后眼瞧着秋闱的日子近了，家里人都为着两个赴考的兄弟忙活。沈善和适逢九个月的身孕，虽不能亲力亲为，但总能亲自看着下人们打点。栾允泱体恤妻子，每每叫她好生歇着，说怕这样下去，要是孩子趁他考试时出生了，岂不是他的罪过。

        沈善和扶着肚子玩笑，说那必是孩子想父亲了，因而着急出来。不过产期本应该在七月中，允泱自是有机会见这孩子第一面的。

        秋闱头天，京城里好不热闹，有从远地特意进京赶考的，也有家就在京城的。有寒门举子自然也有世家子弟。寒门举子自己背了被褥和笔墨纸砚，家住京城的世家子弟有家人亲自相送。

        如今栾家只剩下三个孩子了，栾若宁便跟着父母来送哥哥们赶考。贡院早就戒严了，封了几条街，不准贡生的亲人越过。因此，大家都聚在一条外街上叮嘱的叮嘱，也有拿着书卷不知是背书还是祈求什么玄学的。

        沈善和月份大了，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不准她出门。只栾峻夫妇带着栾若宁和宋书薏来送考。栾若宁把自己从小六儿那讨来的香膏全给了大哥和二哥，说是邕王当年在外打仗时，从胡地得来的，驱蚊驱虫有奇效。而且此香膏清凉无比，还有提神醒脑的功用。

        允泽允泱二人如获至宝，揣进贴身的口袋里，夸栾若宁有心。这边寒暄完了，栾若宁远远瞧着苏衍愉和一个女子打打闹闹的竟就走来了，细细一瞧正是她那新婚的妻子，端嘉郡主陶湘。

        苏衍愉不比苏衍怀，沈大娘子又急切，因而苏衍愉的婚事一定下就将人迎进了门。栾若宁隐约记得端嘉郡主是个泼辣性子，颇有些刁蛮任性在身上的。但瞧着和苏衍愉打打闹闹，想来日子也好过。再一细瞧，才发现苏衍愉那母亲沈大娘子在两人身后跟着，竟一句话也插不上。

        露枝在一旁笑着，小声跟他们家姑娘说，“这沈大娘子的婆婆看样子是当的很不痛快了。到底人家是郡主，即便想要发难，恐怕也得看郡主母家的面子上忍让几分。”

        栾若宁拍了露枝一下，“别瞎说。端嘉郡主虽然骄横了些，但对长辈的礼貌还是有的。况且他们二人正是新婚，也不好互相撕破了脸不是。”

        露枝这才闭了嘴，远远地就瞧见苏衍愉走了过来。年轻人之间互相问了好，打算等下一块儿进去。栾若宁又拿出一罐香膏，正要递给苏衍愉，却不想被郡主回绝了，且听她道，“栾五娘拿的可是胡地特有的玉凉膏？”

        栾若宁手上一顿，浅浅一笑，道，“郡主认得此物？”

        端嘉郡主头一仰，眉头也展开了，颇有几分得意，道，“自然认得。这玉凉膏在宫里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自小便用过的。由是此番已经给我家官人带了两罐，多谢五娘美意。只是毕竟天热，五娘不若自己留着用吧？”

        见此人说话这便夹枪带棒的，露枝已有几分听不下去了，遂开口道，“我们家姑娘和苏府大郎可是有婚约在身，日后成了亲你得叫我们姑娘一声大嫂才是！”

        端嘉郡主轻蔑地看了露枝一眼，喉咙里滚落出一声冷笑，“我有郡主爵位，就是大娘子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这是谁家的丫头，这么不服管？”

        苏衍愉见状，还未等栾若宁开口，连忙阻止道，“好、好了、未来大嫂身娇体软，若被蚊虫叮咬恐怕难受好几天，不若自己用用，赶了烦人的蚊虫去，也好度过这盛夏。我，我先走了，允泽！允泱！我在街里头等你们！”但见他挤眉弄眼。表情丰富，又不知在是什么鬼把戏。说罢便穿过栾家人群直直向前走去。

        栾若宁定睛一看，才发现苏衍愉原来是被端嘉郡主掐着腰侧，方才忍着痛痒，才和几人说完了话。

        一旁的凝珠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栾若宁摇摇头，道，“真是一对儿冤家。”

        时间不多，兄弟几人便进了贡院，大门落了锁，九天之内不得外出。云清娆舒了口气，也不打算坐马车，剩下几人当下也就决定慢慢走走。

        养儿二十年，好容易熬到今朝，栾峻和云清娆相视一笑，到底是多年夫妻间的默契。

        还没走出外街，栾家的小厮骑着马赶来，道，“主君，大娘子不好了，二少夫人早产了！”

        四人皆是一惊，好在栾若宁清醒，忙问道，“请郎中和稳婆了没有啊？”

        宋书薏拍拍她的手，道，“妹妹放心，郎中和稳婆早住进家里候着了。”

        云清娆点了点头，四人赶忙上了马车。

        好在栾府的下人们多有经验，早能有条不紊的打点一切。碧云和红柳多年跟着云清娆，今又在家里看着，自然对沈善和的事情多有几分上心。等几人回了栾府，碧云便已经跟了过来，小声说道，“主君，大娘子。是沈晖轩那位，今儿不知发了什么疯了，生等着你们都走了，自己拿着把短刀就冲进了垂杨里来，险些就把二夫人扎死了。幸好大娘子给换的下人们忠心，四五个人合力拖住了沈小娘，才把人制服了。现在已经捆了，在柴房呢。”

        栾峻和云清娆对望一眼，道，“先去垂杨里看看。”

        几个人在垂杨里的正厅里等着，好在沈善和如今身子大好，也年轻，虽略略受了惊吓，但幸好产程还算顺利。除了有郎中和稳婆，还有府上几个生养过的妈妈都在看顾着。秦妈妈更时不时来报，好叫栾峻夫妇二人宽心。

        几人听说沈静和今日这般反常，具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栾若宁更觉得有几分不大好的预感，俯下身来抓着云清娆的手，道，“母亲，沈小娘今日如此也太猖狂了。您打算怎么办？”

        栾若宁声音大些，栾峻也跟着听见了。这种事情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丢人罢了，因此他固然面色不喜，但是说道，“执应侯如今在朝中树敌颇多，往日我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参与他们党派纷争。如今想来，执应侯的错漏的确不少，不日我会上折请奏，请皇上彻查一番。府上内事，自然有大娘子定夺。”

        云清娆心下了然，又听得屋里头沈善和隐而不发的惨叫，总觉得有几分亏心，便道，“等你二嫂嫂平安生产，再去处理这桩事情也不迟。”

        几个人晌午到家，饭也没来得及吃，生等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沈善和的孩子终于呱呱坠地。秦妈妈面上喜兴，忙从里屋出来报喜，道，“恭喜主君！恭喜大娘子。二夫人得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二夫人太累了，刚睡着了。”

        云清娆和栾峻皆松了一口气，栾峻更是高兴，起身道，“来人，垂杨里的下人们，凡是保护主家有功的，都赏半年的月银！今儿屋里头伺候的，再各赏二十两！”

        云清娆也很满意，宋书薏忙跟着安慰道，“都平安就好，都平安就好。父亲母亲和五妹妹先去用膳吧？打回来就都没吃，这会许是该饿了。我先去看看二弟妹。”

        云清娆点点头，夸大儿媳懂事。便又叫人备饭，一家三口都有些食不下咽，草草吃了几口，栾峻便推说有公务处理，去了书房。

        又是，云清娆便打算在露华庭的院子里，好好审问审问沈静和。

        露华庭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有七八个护院分站两侧，手里举着火把，更为这处院落照的如白昼一般。碧云搬了把椅子来，云清娆坐在廊中的台阶上，今夜风儿不小，时不时呼啸而过。

        沈静和被两个护院压了过来。云清娆瞧着她的样子，便皱起了眉毛。见她如今似乎颇有一些疯魔样子，于是变得面目狰狞可恨起来。

        早先自沈静和入府时候，她就时时点拨沈静和，劝她不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做好本分，栾家必不会亏待了她。谁承想，沈静和偏执乖张如此，竟是个如此不可控的主儿。

        云清娆望着台阶下，道，“我本不愿意亲自过问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但这一次，你人赃俱获，险些害了善和母子两条性命。你既然这么做了，大约也知道今后的下场。今日我想问问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为何屡次对善和痛下杀手。”

        沈静和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眼里满是憎恶狠毒的光，她看着云清娆，同时也有几分不甘。只见她咬着牙道，“你们这些嫡出的子女怎么会明白我们身为庶出的痛苦？难道生来是庶出就注定命贱注定比人低一等？我偏不信！我娘也不信！”说到此，她竟扬起了沾满灰尘而已经肮脏的头颅，似是骄傲一般，道，“你可知我在沈家过的什么日子？我过得是比嫡女还尊贵的日子！我能入过云书院去读书，她沈善和都不能！我父亲是何等青睐于我！她沈善和可得过父亲的一个眼色！”

        沈静和嘶吼着，要把所有怨恨都释放出来一样。云清娆眯了眯眼，并未言语，只等她继续开口。

        “可是怎么样，可是为什么？来上门提亲的纷纷求娶的是她这个侯府嫡女！我若要嫁人，好一点儿的能加进平三门做个庶子的正妻，差一点的嫁个不入流的穷举子，我这一辈子岂不是都熬不出头了！”

        云清娆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沈静和的眼神越发觉得她可怕，便道。“若是清流人家，来求亲者自然多看子女品行，若是为了沽名钓誉攀炎附势，这样的人家也断不值得托付。允泱也是庶子，为人却积极勤奋。还是你千方百计嫁过来，不过是看中栾家的门第？”

        “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栾家是世家清流？将庶子庶女都养的嫡出一般。栾允泱，他算什么勤奋积极？洪莞屡屡要他争夺爵位他几时听过？害得我一个一个指望全都没有了！我在沈家时，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怎么落得要低声下气看人眼色过日子！”

        “你不自尊自爱，自然觉得人人都看不起你。栾家兄弟姐妹之间和睦，凭什么受你一个外人挑唆。”云清娆冷冷看她，却不想沈静和竟然忽然吃吃笑了起来，笑声阴森可怖，竟然叫人毛骨悚然。

        “那是因为栾府没有真正的嫡子嫡女，是因为你云清娆生不出亲生的孩子罢了！哈哈哈哈……”沈静和状若癫狂，云清娆朝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上前去打了沈静和一巴掌，同样冷淡道，“当家主母面前，不得无礼。”

        碧云这一巴掌极其用力，竟扇的沈静和半天没有爬起来，她手脚皆被捆住，又行动不便，扭着身子蛇行一段距离才艰难又直起身，却混不在意似的，继续道，“云清娆，你会给栾家的儿子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做正妻吗？倘若你有了亲生骨肉，还会把栾若宁视若己出吗？倘若你有了亲生儿子，还愿意让栾允泽承袭懿仁公的爵位吗！”

        碧云闻言更要再扇她一巴掌，却被云清娆止了住。云清娆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我若告诉你，我会呢？我若有孩子，未见得我一定要她大富大贵，纵使她终身不娶不嫁，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情愿养她一辈子。沈静和，你还不明白吗？寒门举子即便出身寒门，但和世家子弟同场竞技，将来也有位极人臣的一天。一个女子若品行高尚，纵使不曾踏出家门半步，说亲的媒人也会踏破她家的门槛。你执迷不悟，我不会要你的性命。但你既然甘愿做允泱的妾氏，我便有资格发落你。”

        沈静和闻言还在冷笑，已然全不害怕，早料到有今日一天。只听云清娆继续说道。

        “明日一早，栾家会派人送你回沈家，你做过的事情桩桩件件也都会告诉执应侯。执应侯如何教女我栾家不必多问，只是，若他日执应侯再行是非颠倒之事，恐怕仕途上也多差舛。若执应侯为官吃力，想休仕回家养老，也未尝不可。”

        云清娆不愿理她，起身欲走，却忽然听见沈静和在院子里大喊。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发难沈善和吗！你一定没见过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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