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整个夜晚，安子和王科长就没有睡个囫囵觉。

        省长前脚刚迈出大门，他们便摸黑到了工地，足足地准备了一通宵，在那十八里山坡上的水库工地，插了一坡的彩旗，百面红红绿绿迎风招展的旗帜，吹得哗哗直响。那沟渠水库和电站基坑的开挖现场，已在他们手下，画出一段段挖沟砌嵌的白色线段，明天的气势，准是数千人的劳动大军齐聚的热闹场面，需要分外壮观和热烈地装扮着。此刻，竟在他俩的手下，给悄悄地装点起起来。

        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省长便一早起了床，恰在这时，专员也来到了  他的榻下，一行人在客栈里吃罢早餐，便朝十五里的电站工地赶路。省长依旧骑着他那可爱的毛驴儿，史专员骑着脚踏车，和那些义工们一路前行。看着骑着毛驴儿上电站工地参加义务劳动的省长，一路人心里掖着许久未曾有的兴奋，说说笑笑地跟在后面，吆喝声随着赛跑的队伍一溜儿远遁，使得长长的山道上，随行的队伍愈加冗长，劳动大军拥挤前看不到头，后见不着尾。省长上水电站工地的声影，更被西城门跺上的守门的那个老头看得真真切切，他接连发出无不惊讶的感叹声。他那“啊呀”的喝彩声音，再次惊动着从门洞里进进出出的街头百姓，望着远去的队伍，他们于是卯足了劲头，纷纷扛着铁锹，挑着撮箕，走出城门，紧跟着劳动的队伍，朝着工地涌去。

        这时，十五里之外的王科长，早早地在工地上已经候着了。他手拿一只足有尺多长的铁皮圆喇叭，站在彩门前，声音粗粝地引导着队伍，使得他们能够准确地到达各个线段。站在田坎上的安子，手持一根长竹竿，头上挑一挂万字头长鞭炮，那鞭尾的引线儿正嘘嘘喷射着火焰，使得满坠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落满一地的烟雾，绕着青松树枝扎就的高大彩门象天空弥漫而去。列队在两旁的鼓乐手们，更是狠劲地吹打着欢快的迎宾曲，声声唢呐和阵阵锣鼓的震荡声，更是响彻着落水洞前的整座山谷，真个儿把这欢迎省长和义务劳动队伍的隆重仪式高潮掀到了顶峰。

        这是鄂西的大地上，盘古开天的大事儿呀。居然省长要来，并且和大家一块儿修建水电站！亘古以来，哪有行省大人骑着毛驴儿来鄂西，到工地上参加义务劳动的新事儿呢？

        省长和史专员可高兴啦！纷纷走进人群，各人领得一副畚箕和一根扁担，身披坎肩，挑着沉甸甸的泥土，跟着劳动人群，威武地来去。这会儿，架在彩门上的高音喇叭，也清澈地响起了《社会主义好》的歌曲，悠扬的歌声伴随着劳动者们轻快的舞步，在工地之间飞快地旋动着，犹如一片片欢声笑语中的舞场。那百多面招展迎风的彩旗，更是在视线可触的无垠田坎和山岗上，替劳动着的人们舒展着激情昂扬的喜悦。

        数千人会战井井有条的场面，着实令省长羡慕不已。休息的片刻间，他和专员一齐朝山洞口方向那片开挖水槽的线段走去。忽然，他发现似曾见过的一张张面孔，仔细一看，喔，对了，那是昨晚在客栈门前碰上的那群人，于是这位省长便快步地走上前，与他们促膝交谈起新修水电站的共同感受来：

        “老乡，义务修电站，看来你有使不完的劲儿啦！”省长屈下身子，询问一个正在抽旱烟的老头。

        “那当然啰，修了这座水电站，咱们街巷里，电灯便亮堂了，家里也不用点蜡烛和油灯了，这多好的一桩事儿！”老头猛拔了口烟，然后应声道。

        “这就好。”省长又去问第二位：“老乡，乐意过这样的日子吗？”  “乐意。不是说，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幸福日子，就是实现共产主义了吗？走着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乐享清福，乐意。”

        “所以，你们就参加义务劳动自愿修电站来啦？”省长拉开嗓子，大声地问着大家。

        “那当然！连用不上这地方电的省长，都来咱们工地义务着劳动，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捐献出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呢？”

        “说得对！有了你们的这片觉悟，施州的第一座电站，不出一年，即刻拔地而起！”省长这样斗胆预测着。

        “省长你放心好了，利用河水修电站，虽说咱们是新姑娘上轿——没经验的第一次，可是，盘古开天的奇迹，能够由咱们亲手创造，值！”

        “如果政府号召你们接着修呢？“省长试探性地问着他们。

        “那好哇！接着修呗，没电的地方多着哩!咱接着修呗，跟着河水修！”

        知道他们有这个决心，省长心里豁然一亮，连忙直起身来，举目搜寻着前面的山岭，只见那田园阡陌的尽头，尽是一地山岗和树林，沟沟叉叉的河水，从田边地头绕过一道道山梁，向触目远眺的地方奔去，处在剧烈的太阳光照射下的一弯河水，散发着粼粼波光，这给连片阡陌的田野平添了一地绚丽色彩。

        “这水空荡荡地从山岚里流过，太可惜了。”他来到田埂上，目光朝远方眺望，略有所思：这平流而去的溪水，有了第一道落差，便修上了电站。它的尾水处，再寻第二道第三道落差，修起连串的电站来么？望着田畈前的座座葱绿的小山包，他想，若是依次修起多座电站，这千倾良田有足够的库水灌溉，一洼平岗的山川，又有丰富节能的水电，多好的一幅能源建设的图画呀！

        史专员心领神会地走近，朝着他目视的方向远眺，忽然看见，省长伸出右手在半空中一比画，嘴中念念有词地数着：“一”,“二”,“三”，然后，回头朝史专员满脸欣喜地一点儿，兴奋地说道：

        “哎呀我的老兄，你这里可大有用场呀。这山脚下修了第一座电站，然后在平冲前面修第二座电站，再翻过几座山岗，可修第三第四座电站。仅这一溪之水跌落而成的落差，就能修出多坐电站、有这好的条件，你这施州城里几十万人用电，不一下子都解决了！哈哈，你那个安子，可找到宝藏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史专员踮起脚尖引颈望去，果见，层林尽染间，一条玉带似的白云簇拥着众多山岚，掩映着远去的山田。薄如婵娟的云翳，轻浮在众多山岗上，那正好是一片连天的云海。云翳涌动之地，犹如湖水一样的灵动。一道道山茆的诸峰，就像一座座库水的闸门。在这里筑坝、蓄水，灌溉，发电，饮用，抗旱····，多好的一系列水利建设工程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步呢？多亏这省长高屋建瓴地这么一指。他打心眼儿佩服省长如此犀利的眼光和惊人的洞察力，这里果真是建设多座电站的好地方。史专员急忙唤来王科长和安子，让他们看看省长的新发现。

        果然，史专员显得无比惊叹地对王科长和安子说：“你们看，省长在这里有了新的发现！”他指着前方，欣喜地对他们说：“咱们建在山腰上的水库，可是滴水成金啦。你们看，咱们的第一座电站流出来的尾水，顺着田冲和山岚流向河叉，在河叉处，我们又可以筑水建库修第二座电站，再远去，接着用发电的尾水修第三座水库和电站，这连片儿地修下去，咱们有了梯级电站群了，这丰富的电能不就可以造就一方百姓吗？”

        安子抬起右手，拿眼眺了远方，心里立马感叹起来，果然这里的落差不错，那是非常容易修建梯级电站的理想之地。只不过，这样一来，淹没了眼下的千亩良田，却是相当的可惜了。这可是一丘好好的百姓当家田呀！

        忽然，工地右侧的一座山峰上，出现一个头戴遮脸纱巾、身穿红色衣衫的青年女子，正朝着众人劳作的山下，高唱着一首悠扬动听的情歌，那情歌仿佛是专门吟唱给一个人听的。省长和史专员都感到诧然，这是谁家的女子在大众广庭之下，以这种独居山岗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情爱呢？他们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侧耳细听，那词曲是这样的：

        对面的斑鸠抬头看，

        山上的红雀在眼前。

        去年我还连着你，

        今年为何老不见---

        是否心在变？

        山下的斑鸠抬头看，

        翩翩红衣在眼前。

        去年你说走山溪，

        今年为何不回转---

        是否路太远？

        田里的斑鸠抬头看，

        红杏一枝在山巅。

        明明白白（我）看着你，

        为何佯装（你）没看见---

        是否心在变？

        山下斑鸠你莫变，

        红雀飞来在眼前。

        白天黑夜跟着你，

        朝朝幕幕喜相连---

        不怕你不见。

        歌声在阵阵山风中悠悠传来，似一曲舒心的曲儿，声声拨弄着一坡人的心旋。更使得陷入凝神沉思之中的那位省长，喜色豁然闪现在脸上。原来山野里还有如此动听的情歌，假若年轻二三十年，他真想爬上山崖，亲眼去看看那位黄莺一般美妙歌喉的姑娘是谁。只可惜自己已经老了，这美好的期盼，只能留给身旁的年轻人。于是省长朝身边低头不语的安子呶了呶嘴，示意他站出来勇敢地与姑娘对一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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