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晓青的脸上煞地一下被呛得铁青，他不无显得异常严厉地怒斥着她：“妹子呀妹子，与一个黑五类的人处对象，你这不是自跳火坑吗？”

        “我愿意这般!咋样？实话告诉你吧，哥哥！”小衫冲她哥哥铁板一块般地说道：“从现在起，我的芳心，就交给那个来到始县造电的右派大学生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说不准，我寻个时间去武汉找他，偷偷地在旅馆里把个婚儿给结了，让一锅生米活活给煮成熟饭，让你们干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珠儿，你信不？”小衫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哥哥之后，将木门重重地一摔，然后走出客栈，径自昂头，屁股儿一扭一扭地扬长而去。

        被撩在里屋的晓青，被妹子的泼辣言辞气得脸颊铁青，嘴却不停地嚷叫起来：“反了，反了！这还是咱家的妹子吗？”看到摔门离去的妹子，他只好怏怏地出了客栈。他得立即向父母禀告这个丧门星妹子的举动。在他看来，小衫的这门婚事，简直是糟糕透了。当下时节，一个交给当地人民群众实施劳动改造的右派，有哪点光环值得她如此痴情地生死相爱着呢？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当天旁晚，晓青便带着一伙亲戚来到客栈，生拉死拽地将小衫扭送到父母面前，他们要实施一场严酷的家法！这在他们看来，小妹是一个反骨，现在已是彻底反叛红色家庭的危险分子了，跟一个右派分子谈恋爱，这种严重丧失阶级立场的愚蠢行动，是万万不可助长的。必须严惩这个不孝之女，让她彻底断了那份情丝。所以，小衫的哥哥不惜动用全家力量,决心让眼前的妹子长点记性。

        那七十多岁的小衫父亲，更是气不打一起出。一见哥嫂们扭着小衫进屋，立马将脸拉得悠长，更是气得满脸络腮胡儿横伸，只见他一声  喝令“给我跪下”，小衫的两腿立马软得发抖，“趴”地一声跪在地上，父亲在她的头顶上，瓮嗡有声地大加呵斥：

        “哪条筋转不过来了？你非得跟着一个右派谈恋爱！难道始县一通城的男人中间，就没有一个你瞧中的人吗？和他在一起受苦受难，这日子怎么着过，难道你不知道？”只见她父亲将那根铜质儿烟杆紧握在手里，重重地叩击着地面，一连发出梆梆响声，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状态，令她恐怖至极，父亲在发怒呢。这是小衫从没见过的。

        站在一旁的母亲，这时也发话了。她严厉地斥责着女儿的不孝：“咱们堪称一个红色家庭，全家的人，不是党员就是国家干部，再不，就是正式工人。能与一个右派为伍吗？姑娘，得记住，与那个右派厮混，那是没有结果的。给一个右派当妻子，子子孙孙都是污点，你愿意吗？听妈的话，迅速与那右派金子把关系断了。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他的哥哥也在一旁施压：“不断的话，你就从这屋子里滚出去，父女兄妹与你的关系从此了断。这个家，你永远不得回返！”

        小衫止不住心里的恐俱。心酸的泪水儿从眼窝里唰唰地流出来。眼前的情形真的不敢想象，家人的态度竟是如此坚硬，这是她始料不及的。此刻，她心如阵阵刀割，为冤屈的金子伤心痛哭。看来，右派金子定是踏不进父母这个家门了，一家人都反对他们的交往，自己也无力说服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位。接纳一个右派作自己的丈夫，这比登天还难。此刻已哭成一个泪人儿的小衫，此刻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家人的呵斥和责骂？

        找不到目标的小衫，只觉眼前一阵炫荤，竟然昏倒在自家的客厅里。措手不及之中的父母和哥嫂，只得慌忙送她到医院紧急抢救。

        从医院苏醒过来的小衫，再没有回到父母身边去，而是径自来到工作着的地方兴隆客栈。她需要清理一番自己的思绪。往后，与金子继续交往，还是断绝这层关系？她得细细想想这样的后果。

        恰在这时，杨县长走进了客栈，那机会真实巧极了。原来，省城来了一批水利专家，是专为勘察县上的水利资源来的。眼前县上正在修筑水电站哩，这真是天载难逢的极好时机。所以，县长就出来亲自接待着这批客人，可见，始县对这事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小衫的兴隆客栈，又是县府定点接待贵宾之地，这里，青山绿水左右环绕，木质结构吊楼独领风骚，在始县城中别具一格。心灵手巧的小衫，又把那万字格窗棂的房间，布置得几多温馨和格外舒适，使远道而来的客人有着宾至如归的暖意。那厨师更是弄出一手野味儿醇香的饭菜，加上一杯次全土酒滋润着满桌来客，越发使得这个客栈远扬名声。自然，老板小衫也不在话下。

        县长带着一批客人朝兴隆客栈走来的时候，一时没有发现贵客临门的小衫，正端坐在厅堂里一把木椅子上生着闷气。她正思寻着该如何面对家人的反对自己和金子的婚姻呢，一时心情平静不过来，而县长却走进了客厅，这着实令她受惊非小。尽管一时难掩心中的窘态，但她立刻转忧为喜，急急站起身来，一脸笑颜地接待着客人。

        “县长，又有客人来啦，快快请坐。”说完，他把客人引入大厅，热情地给他们找座，冲茶。

        县长笑容可掬地答道：“又有客人来啦，给安排个住处。”

        “好的。客人先喝喝茶，我去安排房间。”小衫说完，悠地转过身子  ，直朝门外转脚楼走去。他的脚步儿轻盈，身影儿飘逸，两只发辫儿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县长直觉得奇怪，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坐在客厅里发呆呢？他想，这得问个仔细。

        待小衫安顿好客人，再次回到接待室时，县长便问上她了。他侧目斜视小衫的脸上神情时，忽然看到，一向眉宇舒展说话像只八哥的小衫，今日却寡言少语，失去了往日活泼开朗的性格。脸上的表情也不欢悦。杨县长就断定，这姑娘的心里一定出现了问题，他得帮她矫正矫正。于是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小衫，听说你爱上了右派金子？这可是件得狠下决心的大事呀！”

        “县长，你还别说，我真爱上他呐。你想，一个孤苦宁丁的男人，给我们全县的用电带来了希望，这人又有技术，也舍得奉献，是咱山里的宝哇，能跟上一个为一县百姓带来福音的能人在一块儿，该有多大的福气！当初，我向你举荐他时，就萌动了心中的爱情，决心嫁给他，你给我作作主，我这样作，是好，还是不好？”

        “金子的态度呢？”县长补上一句：“你家人的态度，也是不能忽视的。”

        “金子身上背着个接受劳动改造的包袱，不敢下决心。家人也拼命的反对。为这事儿，我现在正心里发愁得不思饮食着呢。”

        “呦，爱上一个人，都到这种地步了！说明你们的爱情基础不浅嘛。金子这人，的确值得始县的女子所爱。我就不相信，一顶右派的帽子在他头上，得戴一辈子他为我们造福，我们得承认他的表现和贡献呀。这样的右派，有多少，我都接收。眼下这些省城来的专家，就是冲着咱们山区县修建小水电站的热情空前高涨，才来搞水资源勘测的，省里要在咱们这儿抓小水电建设的典型，进而推动全省全国。这意义该有多大呀！这不就因为有了金子的作用和贡献，才引起上面的重视和支持吗？”

        小衫听着听着，心里渐渐开了窍。原来，县长也这般地评价着金子，这是她始料不及的。看来，自己这双慧眼还真的独具。小衫暗暗庆幸终于碰上了这么洞察自己心里的县上领导，适才这番安慰，使小衫听来，如同吃下一颗定心药丸，心里“蹦”地一下明白，往后的路，该自己走了。

        小衫不说家里的阻力，却把金子出差到省城采购梯级电站发电机组和附属设备的事儿告诉给县长，还问这车船怎么买票怎么乘坐，金子住所该是哪儿等等一一地问个清楚。县长知是小恋人儿的关心，也就好不设防地将金子此次去的地方给她一一道了个明白。

        小衫的心里有了底，高兴地说了声：  “谢了县长”，然后跑到厨房，通知厨师亮出最好的手艺，取山城里最好的食材，让今晚的招待，给省城来的水利专家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她还邀请县长亲自给他们把盏酌酒。

        县长满口答应：“省城专家头茬儿进山，一定得留着他们的胃口，就看你们的厨艺了。”小衫信心满满地回话：“包你满意。”说完，转身走进厨房，亲自挑选食材。

        约莫夜幕降临时分，小衫和厨师合作烹制的一桌饭菜，终于热气腾腾地摆在了众位客人的面前：土豆烧腊肉，清炖黑乌鸡，青椒炒肉片，小葱炖豆腐，醡辣子玉米面蒸肉片，合渣拌芹菜，炕洋芋玉米饭，还有清脆可口的一圈小蝶子淹泡菜作陪，十多种菜肴，每一盘都十足的爽口。客人们一边手忙嘴慌地吃着，一边夸讲着恬静舒适的吊脚楼客栈里的风味小吃，不知不觉地，人人吃得脸色红润，走路东倒西歪地成了十足的醉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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