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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说完,金子紧了紧系在腰间的绳索,拿上掏炸药的挖耳,纵身下得山崖,来到作业场上,在排炮炸裂的地方,寻找那个没有爆炸的炮眼。发现一处光滑的石壁处的炮点,还原封不动地摆显着。金子定眼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自己装填的那口炮眼。为何就单单自己的那只炸不开呢?自己还是一个堂堂的的技术员哩!只觉脸上好一阵燥热。这五十个炸点,唯独自己装填的不燃,是他的装填技术有问题,还是导火线和雷管有质量问题?他一时得不出判断。只见他两腿发酸,身子瑟瑟发起抖来。这不响的炮眼儿,得挖出炸药和雷管,之后再进行重新装填。这哑炮的排除,是个相当危险的活儿,金子从来没有搞过,能够从两个指头相扣的洞穴中,顺利地挖出三尺来深的炸药和雷管来么?

        “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金子第一次摊上排雷的重任了。

        望着一溜儿炸得山石开裂的作业场,唯独自己的没有开裂。金子懊恼得心里好一阵不是滋味。想到这些来自村庄的农民兄弟的技术都胜过自己一筹,自感远远不如他们。这是他第一次充当装填手,就出个哑炮!这说明,自己的技术远没有民工们精深!这失败的原因究竟在哪儿呢?他赴下身子,细心地观察着那未曾炸开的炮眼,期待着寻找出点火不着的蛛丝马迹。

        “一准是导火线没有点燃。”他这般地分析道。

        于是他拿眼细细看那导火线,发现那袒露在炮眼口外沿的,分明是一段躯壳,包裹在纸筒里的黑色燃烧物,已经空空如也。金子心里清楚,这情况说明,他已经完成了点燃导火线的全部程序。而且,那暴露在洞外的导火线,已经过了从外向内的燃烧程序。为何独独没有响出声来呢?这情景,他是第一次碰见。瞬间,他那浓黑的眉宇瞬间竖了起来,心头骤然一紧,忍不住嗥叫起来:

        “危险!”

        这分明是导火索没燃烧到雷管,竟在半路上给熄灭了。以致火药在燃烧流程中产生了断路。

        这种现象的出现,令他心里赫然一惊,大学物理知识的书籍上清楚地说明---这叫隔绝外来氧气条件下的舱室里的自然窒息!这种没有接上气儿的处于隔阻条件下的导火燃烧,就是形成哑炮的致命因素。这火药在导火线里,会不会在改变供氧条件下死灰忽燃,这都难得说。要排除掉这样的哑炮,行动起来,十分地危险。假若给舱室里提供了足够的氧气,那窒息中的导火线的火种隐隐燃烧起来了呢?一旦炮洞敞开,氧气产生循环,导线的引火继续燃烧起来,砰然一声巨响·····往下的后果,金子不敢设想。

        可是,这哑炮,又不得不排除掉。

        金子得亲自排除这哑炮。现在,他已经剑上眉梢,排炮的危险,已经活生生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断然地决定,要把自己生产的这个哑炮立马排除掉!绝不给山上的民工们留下技术欠缺的话柄。想到这,他没丁点犹豫,就从容地拿起勺子,一丁点一丁点地掏着炮洞。洞眼里尽是黄黄的炸药,燃烧后的导火线留下的残骸包裹在炸药的中央,夯实得十分结实。金子一边瞄着洞里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刨着。

        突然,一道弧光悠地一闪。紧接着,冒出一丝烟雾。随之,出现了一股呛鼻的火药味,熏得金子睁不开眼睛。他的意识也突然的模糊起来。

        “不好,窒息的舱室,开始活动起来了!”他惊恐万状地猛烈叫喊起来。同时,一把将那洞口用双手死死罩住。

        然而已经晚了。里间的导火线,在不停地获得室外氧气之后,窒息了的死灰黑药,果然在导线里燃烧起来,向着洞壁深处延伸。

        洞口的爆炸就在旦夕!

        金子的死亡也在旦夕!

        忽然间,只见山崖上吊着的绳索处滑落下一个人来,金子一看,那是个名叫常青松的小青年,他是爆破队的预备手。这年刚满二十岁。只见他飞快地来到炮口边,双手推开金子,就地一趴,用自己的前胸死死堵住刚刚刨开的炮眼,企图使那刚刚冒出来的烟雾给堵回去,形成一道阻隔洞外空气的铁壁铜墙。

        然而,还是晚了。尽管此人瞬间从天而降,却没有丝毫阻止住窒息中的炮口舱室里的一氧化碳,在获得舱外传来的空气中氧元素之后,足足地伸展了懒腰,迅速地活泛起来,它以雷霆万倾之势,点燃了死灰中的星火,使得导火线复燃。不一会儿,它就接近了雷管,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冲破山石,荡起冲天巨浪,使得常青松和金子的整个身躯都淹没在一片烟幕之中,那些飞上半天的碎石,重又纷纷扬扬地跌落在他们身上。然而,金子没有死。他被那高高抛起的碎石和粹渣,将身子给死死地覆盖住了。而那个替换他来堵炮眼的民工,却没有幸运地活下来。

        金子悄然不知,这个将他救出死亡线的民工,才刚刚渡过二十岁的生日。连媳妇都没有娶上,年轻的生命,就此完结。

        金子的作业点,终于被撕裂开一条深深的栈道,使得引水渠在山崖里,又艰难地前行了几公里。

        然而,换着命儿活下来的金子,却不能跟着那班炮手们继续飞檐走壁地去穿行在山崖间了。原因是那次哑炮突然炸响的无情袭击,居然摧残着他的身体。被同胞们从工地上抢救下来的他,胸腔里积聚了许多的淤血,他的腹背上同样遭受着多处碎石片的袭击,已致卧床不起,而且还伤得厉害。更糟糕的是,将他这个右派送出山沟到县城医院救治,那个随时都候着扑捉他到省城去接受批斗的楞头青小子,在县城住着哩。民工们宁肯抬着金子到乡野里去请最好的郎中救治,也不让他再次在县城里冒风险。上一次偷偷地回了趟家,竟落得个家被抄人挨批的严酷现实,令一山沟的民工们的心随着金子一道,被彻底地给揉捻成为碎块。

        而施工现场上,电力技术员空前的奇缺。尽管金子到了卧床不起的重病程度,但他却不能离开。他得一边接受着治疗,一边瞅着山崖里的工程,拿眼仔细瞅着那些沟沟坎坎上的民工们的作业线,而那个因他而献出生命,却只活着短暂二十个青春的民工爆破手,就葬在他窝棚背后面山坳里,触眼可即。如今,他俩隔山相望,却是阴阳两隔,用生死相依的情节拱卫着一拨来自峭壁间的淙淙河水,成了永远无法对话的生死誓言,他怎么能舍得自己的兄弟呢。他要帮他实现让山沟水源变成电能的遗愿,因此,他哪里都不能走,一直死死地盯在这草棚里,让生命的汗水浇灌出来一颗颗常青松。

        好在这长青松,终于在荒冢前生生地成长起来。

        现在的金子,静卧在窝棚里医治着创伤,心神却无时不眺望着山峁上的那棵针叶树。他瞅见,那棵枝叶茂盛的针叶树随风飘摇着,仿佛在同他说着话儿。一到夜晚,那山峁上,总有呼啸的山风远远而来,呼哨声强烈地冲撞着他的耳膜,这白天和黑夜的思念,使得他的脑海中,随时都闪现着死去的同伴的身影。长青松用生命挽救了自己,如今却咫尺天涯地与他相望在阴阳两界之地,这一坯坟茔,却成了他心中永远也磨灭不去的一座丰碑。

        眼下,这无言丰碑,却成了金子战胜伤痛的无形力量。他的身体还没有全然康复哩!然而工地上的那些卡脖子瓶颈工程,却接二连三地等待着他去处理。金子于是支撑着他那孱弱的病体,柱着一根木棍来到工地,给施工的民工们支招,进行着精道的讲解指导,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好着,眼下的水电工程,也在一天天快速地进展着。

        这一年的年关徐徐降来。许多个新年  不曾相见妻室的兄弟们,都闹着想回家一趟,与久别的妻儿老小闹个团聚。更有一些都三十好几的人的光棍弟兄,还没见着媳妇的影子是啥样儿,他们天天期盼能娶个媳妇儿回家,都急着要回去寻找姑娘相亲。金子不能出山与自己的妻儿团聚,更不忍心丢开那孤守在山峁上成为一坯黄土的民工,便赶着那些有老婆和没有老婆的弟兄们,让他们全都出山回家过年去:“都回去吧,这工地,有我一个人看守足够,那个死去的常青松,还好有我作着伴儿呢。”

        金子在山野的水电工地上独自疗着伤,并且独自看着场子,孤寂地一人过年的讯息,被他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地带出了深山。

        从工地上出山的民工肖子,知道金子的妻子就下放在县城的农场劳动,离他家正好三里之距,肖子回家的当晚,去了一趟农场,把金子独自守候在电站工地的事儿,一古脑地对小衫说了。

        听得金子一人独守着工地,而且被哑炮炸伤了身体,小衫听着听着,眼泪禁不住齐刷刷地顺着脸颊直流。她不知道丈夫金子是死里逃生着出来的,他的活下来,居然还因一位民工兄弟为他献出了生命,长冥在深山沟里成了一座孤坟。这使得心底纯善的小衫,觉得愧对着他们,应该前去探视一番。一想到丈夫受伤如此厉害,却不能送出山到县医院治疗,心里就更加憎恨自己的侄子朱小青。小衫的牙齿咬得格崩儿作响,恨不得一刀将那小子宰了。可那又是万万不可的事情,那小子如今已被‘三结合’成为县革委会的副主任了哩。她敢轻举妄动?这念头也就一口唾沫似地,咽到肚子里憋忍着而已。于是,她挺了挺腰杆,执意支身前往山沟里的水电站工地,去看看金子和那个孤寂的坟茔。顺便,与金子一块儿,在那里过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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