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月末，华国苏城

四月末，华国苏城。

        梅雨季节，闷热异常。空气能拧出水，雨又憋着下不来，到处是灰蒙蒙的脏。

        苏城贫民区，一条狭陋的巷道里走来一位少年，背着书包，高中生模样。长长的刘海遮盖到眉宇，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小脸精致，看着乖巧却透着冷酷的不耐烦。

        少年向巷子深处的一栋二层小楼走去。这是一栋破旧的建筑，跟周边的民居一样年久失修。门前有棵大树，遮得小楼更加阴翳晦暗。

        少年推开大门，门轴吱吱作响，一股阴潮之气扑来下。好在客厅有灯光，透着点温暖明亮。

        “小瑞回来啦。洗洗手，马上开放饭了。”厨房里传来一个女人愉快的声音。

        苏小瑞放下书包，换了拖鞋，走到洗手间洗手回到客厅。

        女人从厨房里探了探头，一会走了出来，端出一盘菜放到桌上，“小瑞喜欢的炸酥肉。妈妈今天刚学的，再炒个菜心咱俩就吃饭。”

        女人穿着件漂亮的长裙，神采奕奕，姿态优雅，语调轻柔，旋即又回到厨房。

        “叮铃铃……”苏小瑞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厨房里的炒菜声停了。苏小瑞的心陡然一紧，他摸出手机慌张地看了一眼，立刻挂断，心跳到嗓子眼。

        “叮铃铃……”铃声再响起。接还是不接？苏小瑞紧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最后他还是接通电话，摒着一口气对着厨房方向喊，“妈，是曹军的。”然后立刻奔向二楼自己的小屋。

        “喂，小瑞，是爸爸……”手机里传来爸爸的声音。

        苏小瑞大声地说，闪进房间关上了门。“啊，曹军，你问我作业啊，等等啊，我去房间找找啊……”

        厨房里的动静完全停了。

        “小瑞，给你的钱收到了吗，五一要不要过来爸爸这里……”

        “求求您，求求您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妈妈要生气的……”苏小瑞紧张得喘不过来气，压低声音吼道。

        “你妈还好吗……”

        “碰！”门被推开了，苏小瑞惊惧地跳起来，来不及把手机藏起来。

        “手机拿来。”女人一脸严肃，脸色苍白，浑然不似刚才愉快温柔的模样，她拿着滴着油的锅铲一步步逼近，对着苏小瑞伸出另一只手。

        “拿来！”

        完了！苏小瑞全身发凉，手指发麻，他慢慢把手机递过去，心沉到谷底。

        女人拿起手机转身走下楼。很快楼下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骗子，渣男，你还有脸打电话！你想干什么！你毁了家还不够，还想抢儿子！不要脸的东西……啊啊啊！”

        “我怎么遇到你这个狗东西……骗子！骗子！渣男！渣男！”

        “哗啦！”夹杂着碗碟摔地上的声音。

        她疯了，真的疯了。

        苏小瑞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惧。疯狂的独角戏、全武行又开始上演了。这日子没完没了，发作频率越来越高了，妈妈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

        苏小瑞紧紧锁上门，他爬到床上捂住耳朵，楼下暴躁的嘶吼和砸东西的声音还是透了过来。

        爸爸自从春节后再没回来过，应该是跟她离了的。几个月来，每次听到爸爸打给他电话，妈妈就会抓狂。

        他躲在楼上小屋，防止妈妈神志不清时打他撒气。都怪他长了一张跟爸爸一样招蜂引蝶的脸。上周妈妈发病，狂乱之下举着刀子咬牙切齿地要划烂他的脸。他拼命挣扎着逃出家门，到现在，胳臂上的伤口还没愈合。

        他抚摸着伤口，抱着膝盖，静静的坐着。很困很无力，浑身酸软，他感觉一闭眼就能睡着，但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夜风翻动着屋顶的落叶，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几只猫在邻居屋檐上叫春打斗，时不时发出惨厉的叫声。一只黑猫跳到窗台上，静静地盯着苏小瑞。

        苏小瑞起身赶猫，猫“喵”地一声，从窗台上翻身蹿下。

        他放眼看向窗外，夜色浓重，三角巷灰暗连绵的屋檐密密麻麻地伸向远方，融入到黑漆漆的夜色。

        突然，他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他十分不舒服，从心底渗出凉意。

        屋檐上叫春的猫不见了，黑暗中隐隐似有个人形浮现在半空中，像是披着长长的黑色罩袍，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人脚下蔓延开来。

        那人脸隐没在帽兜的阴影里，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的方向。

        苏小瑞惊得倒退几步，跌坐在床上。一低头，看到一线血迹慢慢地流到他的脚间。他惊惧地抬起脚，赫然见到一只手腕从床底伸展出来，雪白的皮肤撕开裂口，鲜血正汩汩涌出。

        “啊啊啊”，他惊惧地发起抖，跳到床上，他吓出一身冷汗。

        苏小瑞蓦地从噩梦中惊醒，原来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窗外，黯淡的星月悬挂天空，屋檐上一只黑猫冲着他“喵”了一声。

        苏小瑞侧耳倾听，几个小时过去了，楼下的嚎哭声也慢慢哑了，转成低低的哭鸣，最后寂静无声。

        苏小瑞叹口气，妈妈现在是睡了吧，这阵子闹得太凶了，时不时发作一场，好在她歇斯底里之后还能安静睡一段时间，醒来之后也经常记不得发疯的事。

        苏小瑞一般会趁着她熟睡的时候把家里清理干净，这样早上看起来像没有事发生的一样。

        他悄悄起身下楼。楼下桌椅翻倒，地上饭菜狼藉。像是经历一场战争。

        苏小瑞扶起桌椅板凳，捡起地上的碗碟碎片。家里已没多少东西可砸了，新添的碗碟完好不到一周时间就摔碎了。

        他叹口气，感觉有点饿，可惜这一桌菜肴没吃上一口就扔到地上。

        打扫至卫生间，苏小瑞察觉有丝异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推开卫生间虚掩的门，他差点吓昏过去。

        妈妈和衣躺在浴缸里，洁白的手腕垂在浴缸外，还在汩汩流血，地上有把沾着血的水果刀。

        鲜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行成几条血线，像有生命的藤蔓在缓缓地向苏小瑞的脚边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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