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暖炉
一大清早将军府上上下下就忙碌了起来，准备去秋游。虽说是程姣姣提出的建议，但地方却是魏临定下来的——西山渊清观。
尹洇儿觉得有些奇怪，看不出来这人像是喜欢郊游的样子。
她被一个小侍女敲门叫醒，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前去开门。
也许是昨天捉鸟淋了雨的缘故，自打她昨晚回了房以后就开始发冷打喷嚏，到了后半夜感觉越来越冷，自己一摸脑门儿竟然热的烫手，可是这大半夜的下人们都睡了，她没办法只能盖着一床薄被在被窝里哆嗦了后半宿。
“姑娘，你脸色不太好呀？是身体不太舒服吗？”小侍女问道。
“嗯，昨天好像着凉了头有点发热。”
小侍女端上一杯热水给她：“姑娘，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尹洇儿接过茶杯吹了两口一饮而尽，看向这个对自己还不错的小侍女。
“我还未曾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回姑娘的话，我叫云绡，今年十三了，来将军府三年了。”
三年？这么久？也就是说她十岁就在将军府干活了？
她看着这个女孩儿有些发黑且消瘦的脸，顿时有些心疼，原来这么小就被家人卖出来赚钱了。
她记得自己当年是十三岁才跟的主子。
“姑娘。”
尹洇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梳妆台前，面前摆着满满两盒的饰品，各种材质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姑娘，您喜欢单螺髻还是随云髻，喜欢簪子还是花饰，喜欢哪种颜色布料的衣服？”
尹洇儿寻思了一下：“其他你看着来就好，就是衣服颜色尽量要素色。”
说罢云绡便拿过一瓶桂花香味儿的头油，一点一点的往她头上抹，一边抹一边梳，手法极其笨拙，时不时的扯到她的头皮，扯的生疼。
“嘶……”
云绡这便松了点手劲儿：“是不是我弄疼姑娘了。”
“还好，我头皮倒是不薄……”尹洇儿笑笑。
云绡解释道：“我们将军府也没有什么夫人小姐，平日我们很少梳这种头，这回姑娘来了将军府也算是有位小姐了，哪日成了夫人也说不定的！”
尹洇儿一边应付着她一边想：住在这里就够够的了，要是跟这傻子结婚是万万不可……
只要她分寸把握的够，能让程执文对自己毫无戒心，尽可能长时间的留在这里获取情报就好，等到南皇攻破洛北她就可以一走了之了。
但现在还是太早，她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程执文书房的事情，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被他绕了过去。
……
主厅里，程执文正在安排着出行物品和跟随下人。
“备上两辆马车，吃食和水都备足一些，我怕洇儿去那种地方吃不惯，对了，再带上几套衣服什么的！”
说罢，程执文便看见尹洇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一身素紫色，头顶单螺髻还插了一只白玉簪子，仿佛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
起初他看直了眼，后来反应过来才迎上去。
“洇儿，今日起的挺早嘛！”
可不是，刚到辰时就派人来敲门了……
不过今日，她并不想去踏秋。
她想趁着程执文不在，且又带走了不少下人的时机探探书房。
尹洇儿捂着头装作头疼的样子，又轻咳了几声，原本她就生病了这也不算是装病。
“程公子，我昨夜着了凉，身体有些不适，今日还是不去了罢。”
程执文原本还是笑吟吟的对这出游充满了期待，听到这话笑容立马凝固掉。
“洇儿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叫郎中来看看……”
尹洇儿拉了两下他的袖子。
“不用了，我在府里休息休息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
程执文嘴唇蠕动了两下，有些犯难。
他不是不心疼尹洇儿，而是昨天魏临走前给他说，这西山的渊清观是靠算命出名的，像是算前程算寿命算姻缘那叫一个准儿。
也许是魏临说者无心，但他却听者有意。
不是大家都看不好他和尹洇儿的姻缘吗？那他还就非得去看一看，给他们证明证明这尹洇儿就是他的良缘。
程执文一咬牙一跺脚说道：“你还是跟我去吧，在府里憋久了容易出问题，正好我路上我给你带着一位郎中，你不舒服随时可以瞧病。”
还没等她拒绝，程执文就叫下人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长毛大氅。
……
昨天下了雨，空气十分湿润。
将军府大门外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程执文早早就把东西装到了车上。
他兴冲冲的搓了搓自己的手：“洇儿，我坐前面这一辆马车，你和程姣姣一起坐后面这一辆吧，后面这辆车的车壁还厚一些，抗风，帘子也是带绒毛的。”
尹洇儿点头道好。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角落里往这边偷瞧的小厮。
在一旁的巷子里，停着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车的外壁上雕着精美的花纹。
魏临坐在车中头痛欲裂，说来也巧，他今早一觉醒来也得上风寒了。
魏临拿着几个账本扔给下人：“别以为今日出来了就能偷懒，该算的账一笔都不能少。”
“侯爷，小的哪敢偷懒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三五个下人接过账本从身后背着的包袱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算盘，开始一顿噼里啪啦的算。
魏临抱紧了手里的暖炉将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小憩。
因为天凉，魏临又因为风寒极其怕冷所以特地在马车里升了三个暖炉，车内氤氲着湿润且温暖的水汽，车外却秋风萧瑟，凉意透骨。
……
尹洇儿目送着程执文上车走后，走到后面的马车旁边停下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马车车帘后传来，随后里面的人把脑袋伸了出来。
程姣姣带着一个绒毛帽子和绒毛耳罩，娇嗔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车，我都快冻病了！”
冻病算了。
冻病？她怕病吗？可我正好就有病啊！
尹洇儿灵机一动，耸着自己的肩膀故意冲着程姣姣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
程姣姣像是躲着老鼠一般把身子缩了回去。
良久，她怒吼道：“你有病吧！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要对别人打喷嚏吗！”
尹洇儿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委屈的说道：“程小姐，真是太抱歉了，我昨晚恰巧被冻病了，如今身体有些不适。”
“那你还非要跟我们出去干什么，回去养病不就好了，你要和我同车万一把病传上我了怎么办。”
尹洇儿故作遗憾：“既然这样，我还是在府里休息吧，传上程小姐病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正好利用一下程姣姣，到时候程执文问起来也不算是她主动不去的。
“真是麻烦得很！”
此时车夫坐在前面犯了难：“程小姐，这不大好的吧？”
“有什么不好？把我染上病了就算好吗！赶紧走！”
说罢程姣姣便冲着马车前面的槛踹了一脚，以示自己的气愤，车夫不敢言语便驾着马车走了。
原本热闹的门口顿时只剩下了她一人，变得空旷了起来。
尹洇儿舒了一口气，靠在墙上看着马车行的越来越远，直到从视线中缓缓的消失掉。
就在她转身准备进府的时候却又听到一阵马车行驶而来的声音，离自己愈来愈近。起初她没在意，以为是别处人家经过此处的马车，可是后来却听到这马车行到自己身后便停了下来。
“尹姑娘请留步。”
魏临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
尹洇儿转身只见那魏临正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向她。
尹洇儿屈膝行礼道：“侯爷，程公子和程小姐已经前去了，您也一路顺风。”
“嗯？你不去吗？”
魏临坐在马车上，低头玩弄着自己的翡翠扳指说道。
“侯爷，我昨夜不巧得了风寒，身体不适，与程小姐同车怕传上她病，所以还是不去了。”
魏临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是真是巧了，我昨夜也得了风寒今日浑身不舒服，既然都是病人也就没有什么嫌弃了，姑娘乘我的车一同去也可。”
巧了，还真是巧了。
这魏侯爷昨天来明明白白是厌恶自己，现在又是搞得哪一出，还好心让她乘他的车一同去。
“多谢侯爷，还是不了，这我与侯爷也不相熟，一同乘车倒是坏了规矩不好……”
此时尹洇儿充满了求生欲，但仍然被魏临一句话打了回来。
“尹姑娘与执文也不相熟，但是姑娘住进了将军府为何不怕坏了规矩，到我这里就怕了？”
他眉眼与言语之间压迫感十足，这话说的是不容她拒绝。
……
马车渐渐行驶起来。
“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连病都是同时来的。”
魏临掐了掐眉心说道。
尹洇儿本打算不言不声的混过去这一程，可是明显这魏临没打算放过她。
她看了看捧着暖炉闭目养神的魏临应付道：“和侯爷同病，真是我三生有幸了。”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这车里就我和尹姑娘，你也不用扭捏作态。”
车里十分暖和，车外是秋天可是里面却像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但是尹洇儿由于发烧手脚依然冰凉。
魏临无意间看到她冻得发红的双手，手指和掌心不像一般家小姐般细腻白润，指尖甚至有些变形有的地方开裂，像是陈年冻伤再次复发。
他看着这和柳凝相似的容貌，竟然有些错乱。
“拿着。”
魏临将暖炉递了出来，放在手心。
“不用了。”尹洇儿说道。
他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看着手中的暖炉眼神一动不动，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突然间又恢复那副冷漠的样子，说道：“不知道尹姑娘父亲娶了几房，但我自幼在皇室长大，对女子如何争宠或赢得夫君的怜惜还是颇有见解的。”
尹洇儿不稀的听这个话题，将头转向外面只用后脑勺对着魏临。
魏临仍然自顾自的说着：“你若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关注，一个男人的疼惜，那就最好做足了可怜样子且不要轻易就拒绝他的好意……”
“去你娘的……”尹洇儿轻声说道。
此时马车一震，似乎是压了什么石头，尹洇儿只觉得自己在颠起来的时候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一阵剧痛。
她抱起自己的后脑勺往后看去，只见魏临坐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
他举起自己的手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
刚刚他手里的球型小暖炉正在马车底箱上四处碰撞，从这里跑到那里，最终在尹洇儿的脚边停了下来。
她捡起这个小暖炉剜了一眼华冠丽服高高在上的魏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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