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字碑
虽说是魏临和尹洇儿殿后走的，但是等到了道观门口却只发现那里光秃秃的一辆车马也没有。只剩下这两病人——一个头脑发热身体发冷一个头痛欲裂的站在风口。
“人呢？”
魏临对探风回来的小厮问道。
“侯爷，程少爷和咱们走的不是一个道儿，他们抄的近路结果发现那附近的村民开了一个河渠，正好把那道儿堵的死死的。”
“那好说，绕道儿就好。“
小厮：“侯爷，程少爷的车陷坑里去了现在动不了，连带着把程小姐的马车也堵住了。”
……这糟心玩意儿，这次来就是因为他，结果他倒堵在半路了……
虽然尹洇儿不大待见程执文，但更不待见魏临。
尹洇儿上前发言：“要不侯爷您派车去接他们吧……”
就在她以为魏临要开口怼自己一番的时候，旁边的小厮补充道：“程少爷已经派人回城带车了，估计很快就能来。”
魏临不语，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他将其他人打发走，只剩下明起跟在后面。
“前去敲门。”
良久，一个长袍小道士从门缝里探出了脑袋，见着魏临气派不凡的样子，又立即缩了回去，一会儿将老道长叫了出来。
这老道长白须飘飘眼睛却是十分明亮，手中握着一支避尘，他见到比他高了许多的魏临时竟然激动的落下了眼泪。
他泪眼婆娑道：“小侯爷，你，如今已长了这么大了……”
魏临一改与尹洇儿相处时冷漠而又有侵略性的样子，眉间展开，上前扶住了老道长颤抖的胳膊。
“老伯，怪我，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看您。”
“我知晓，你有你的苦衷，你这身份若是常与我来往定会被别人闲谈，身在皇室有苦难言……不过这位是小侯爷的夫人吗？”
老道长絮絮叨叨一遍后终于将目光放到了站在旁边看戏的尹洇儿身上。
“我不是。”尹洇儿推托道。
魏临瞧了她一眼，话锋明显一转。
“尹姑娘估计是瞧不上我这个徒有虚名却无权无势的侯爷罢。”
这话是什么意思，魏临知道，尹洇儿自然也知道，只是落到他人的耳朵里却像是“郎有情，妾无意”。
这老道长的眼睛在二人身上瞧了一番，随后叹了口气。
“就你们二位吗？”
“不是，还有二位在后面，路上出了些问题，估计要晚些时辰才能到。”
“那小侯爷和姑娘先随我进来吧。”
……
这道观从外面看去普普通通，里面却是大有文章。她虽然不知道魏临非要带着她来是有何用意，但是从风景上看来他的审美还是极好的。
整个道观建在一座山上，归隐于山林之间。入了山门之后就是三大神殿，往后便是膳堂和宿处，不但一片林场包围着道观，这道观后面还有一片更广阔的山林。
秋日一到，这林场里的树叶都变成了烈焰般的红色和枯黄色，风一吹飘落在地，满地都是枫叶，倘若你的脚一踏上去甚至会发出咔吱咔吱枯叶碎裂的声响。
仅仅是在远处撇那么一眼，尹洇儿就感觉到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触目惊心的美丽。它像是鲜血染红的战场，有着一种萧瑟肃穆的冲击感和万籁俱静的静谧感。
“喜欢艳色为何还要委屈自己穿素衣，即使你不穿素衣单凭借长相也是能待在他身边的。”
魏临走在她前面问道，但没有回头。
“我听闻侯爷也对柳小姐有爱慕之心，不知道侯爷这么针对我到底是厌恶我，还是嫉妒程公子得到了我？”
尹洇儿说完这话魏临就愣住了，他没想到尹洇儿竟然会这么直接的把话说出来，而且不带有一点羞涩感。
魏临似乎又是头痛了起来，摇头道：“柳凝是不会说出你这样的话的。”
……
虽然有巴不得远离魏临的人，但更有许许多多往他怀里送的人。
就在小道士前去给她们安排住处的空档里，一个小孩儿从静室呲溜一下子钻了出来，死死抱住魏临的大腿。
小孩儿大约到魏临的腰一般高，长得胖胖乎乎白白净净的，小号道士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极其宽松。
“临兄！你是不是忘记我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很想你！”
魏临停住，蹲下来掐了掐那孩子的脸。
“尽管临兄不在，阿苗也长得这样好。”
阿苗用自己的小胖脸在魏临身上蹭来蹭去，似乎是贪恋着他身上的气息。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学了些什么，莫不是只长肉了吧？”
“阿苗学了好多，最近还有一个外面来的小道长教阿苗看面相看手相，说是学了这个就算以后出去混也是饿不着的。”
魏临将放在小孩头上的手拿了下来，将他的大手放在那孩子的面前。
“那不如你先拿我练练手。”
尹洇儿原本坐在旁边打着哈气看热闹，听了这两人的一番对话也感起了兴趣悄悄凑到旁边。
阿苗一手拿着他的手，一只手伸出指头来在他的手心描来划去。
良久他突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咬着手指头说道：“临兄，你命里是鳏夫啊？”
魏临摸了摸阿苗的脑袋，随后看向一旁忍俊不禁的尹洇儿：“你倒是很开心？”
尹洇儿一边艰难忍笑，一边抹掉笑出来的眼泪。
“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平时练习肯定下了狠功夫。”
“哦，要不也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我暂时不需要。”
阿苗忽然跑到尹洇儿跟儿前，对着她招招手示意她低一点身子，随着小声对她说道：“嫂嫂，平日多注重身体健康。”
……
午饭后，尹洇儿坐在静室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这是小道士给她安排的一间房，而魏临就住在她对面的院子里。
就在尹洇儿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门被打开后一个小篮子从门缝中推了进来。这是一个竹篮，篮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榴，梨子和苹果，新鲜至极，上面甚至还挂着几滴水珠。
尹洇儿透过门缝看到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阿苗隔着门说道：
“嫂嫂，你吃水果不？这是临兄和我原来种的果树，现在结了果子，你吃吃看！”
尹洇儿捂住嘴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不要叫我嫂嫂，我不是你嫂嫂。”
阿苗乖巧的点点头，拿出了一个和头那么大的石榴冲着尹洇儿扔了过去。
索性这孩子力气比较小，虽然这动作和魏临扔东西的时候很像，但是尹洇儿还是在那石榴临到脸前接住了。
“嫂……姐姐，你吃，特别甜。”
尹洇儿随意用手在石榴上蹭了两下，然后将它掰开了两半儿，饱满的石榴粒争先恐后的露了出来。
她看向这个在门外犹豫不决不肯进来的男孩儿问道：“你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坐吧？”
阿苗搅着自己的手指说道：“不行的，临兄原先给我说过，以后有女客来了是千万不能进她们的屋子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如果魏临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也不会让她坐他的马车了……
“那不如，我们出去吹吹风。”尹洇儿说道。
“你喜欢看枫叶吗，不如我带你到后山去看看枫叶吧！”
尹洇儿应了下来。
阿苗并没有走大路，而是绕了一个远道儿进来，说是平日里他经常绕远道进来玩儿。
起初他抓着她的衣角，走着走着小手便放到了她的手中。
阿苗一边带着尹洇儿爬山路，一边说道：“这边都是枫树，那边，你瞧，溪水的那边就是临兄原先种的果树，我的果子就在那里摘的。”
阿苗是个体重超标的小胖孩儿，走在这山路上不时气喘吁吁，几次差点绊倒，好在尹洇儿眼疾手快将其捞了起来。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临兄就陪在我身边了，以往都是他陪我爬山，后来是我自己，如今是你。”
阿苗找了只小树枝作为支撑，身上的小肥肉都随着攀爬而上下抖动。
他话不断：“后来新帝登基，直到有人来接他走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来我俩不是亲兄弟，他和皇帝才是亲兄弟。”
许是山里空气好的缘故，尹洇儿感觉才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身体就舒服了起来。
她听着阿苗说不完的话，倒是有了许多的疑问。
“那魏临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吗？”
“从来没有过，不过我大致能猜到原因。”
“怎么猜出来的？”
阿苗将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小声一点。
“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儿我就告诉你。”
尹洇儿看着这孩子爬山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儿时的自己。
她自小也是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有数十个和她一样的男儿女儿，不时就会有人将他们带走，然后再也未曾回来过。
在这里是爬山摘果诵经，在那里则是习武练功。
她筋骨极差，每日的功课仅能勉强完成，主子就在之余的时间教她易容化妆，不至于出来的时候一事无成不能对南皇做出一点贡献。
她忽然就懂得，魏临对阿苗意味着什么。
似父子，似兄弟，似朋友，却没有一个词能准确概括出他们。
……
“姐姐，蹲下！”
阿苗拉住她的手说道。
尹洇儿反应极快，立即就蹲了下来。二人前面正好有一块巨大的朽木，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阿苗趴在后面，指了指不远处。
尹洇儿照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这枫叶堆积覆盖之处有三座墓碑。
她定睛一看，却发现这是三座无字碑。
“这里面……”
尹洇儿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苗捂住了嘴巴。
她隐去气息，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
没等多久后，一阵脚踩在叶子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随后就是一声双膝跪地的声响。
她从缝隙中看过去，只见那人一身褐色华服，对着中间的这块墓碑磕了个头。
“孩儿不孝，请母妃受孩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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