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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瘟疫的幸存者(明天请假一天)


许自在一提眉,理智告诉她,阿阇黎的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危险的意味,可不知为何,她根本提不起警惕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沈大娘却先嗔怪上了:“年纪轻轻的,怎么满嘴死呀活的。你们才多大点年纪,就死死活活,大娘这把年纪的,不得直接入土了。”她瞄瞄神色疏离的许自在,再瞄瞄笑得讨好的阿闍黎,福至心灵的做出了自己的解读,“小俩口拌嘴啦?”

        越说越离谱。许自在无奈望天。

        沈大娘痛心疾首:“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谷子粒大的小事都能当成天塌下来吵,图个什么?明明聚少离多,不见的时候心里牵肠挂肚得要命,一见面,得,又吵吵得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也没听说过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老人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得酸楚起来,“等你们到了大娘这把年纪就明白了,什么怄气、好强、面子、对错,都是虚的。只有能牵在手里的那个人才是真的。”

        牵住两人的手同时紧了紧,沈大娘语重心长地说:“你俩也别怄气了,去大娘家吃顿饭,喝两盅。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看在大娘的面子上,也就放过去吧,啊?”

        她真情流露至此,许自在反而不好意思再从头辩解,当下瞄向阿闍黎,谁知他不知为何怔怔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竟有些悒郁。感觉到她的注视,他又迅速回神,朝沈大娘一笑,碧光潋滟的双瞳煞是多情:“您老说的对,是这样的道理。”

        沈大娘被他这一笑晃得有些眼晕,骤然侧过脸朝着许自在,以自以为的窃窃私语的音量道:“这后生眼带桃花,看着也忒多情了。闺女,听大娘的,对付你相公这种的,就得把他的钱袋子捏在手里。没了钱,他想怎么在外头花,嘿嘿,也就只能想想,他倒是能花得起来么?”

        阿阇黎轻咳一声,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听得见。

        纵然沈大娘言辞凿凿要请两人吃饭,可许自在哪敢真让她亲自下厨?一进屋门,就搀着老人家上了炕歇着,自己冲了一大壶茶,装了糕点与干果,放在炕桌上,而后即扭身去了厨房。沈大娘家中的布局,她早跟自家一般熟了。阿闍黎一看她果断出去,扔下自己对付这位热情过度的大娘,登时心中发毛,屁股不由得也从炕沿上滑了下来:“您老先休息,我去帮她。”

        赤沙关的男子大多粗迈豪雄,绝少有愿意沾手庖厨的,阿闍黎这么一说,沈大娘登时觉得他是个少有的体贴媳妇的好男子,想到适才自己还跟他媳妇说他的小话,不免不好意思起来,只切切的“哎”了一声,取过一只小碗,动手给两人剥松子。

        阿闍黎挑起枣红色的毡帘进来时,许自在正在剁骨头。粗而长的大棒骨上还结着冰渣,坚硬得犹似顽铁。随着她的手起刀落,砧板迸出一声声惨烈的哀鸣,眼睁睁的看着被搁在自己肚皮上的骨头不甘不愿地被剁成骨牌大小的匀称小块。阿闍黎只觉得许自在把那大棒骨当做他的腿来剁,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哆嗦:“捕快小姐,其实我……”

        “打水去。”许自在专心剁骨头,目不斜视。

        阿闍黎“噢”了一声,乖乖退了出去,一个呼吸的功夫就重新进来,在许自在身后悄悄捧出一只水球扔进水缸,原本见底的水缸登时盈满了清水:“水缸满了。”他一副小心翼翼唯恐被揍的姿态,“捕快小姐,现在能听我的解释了吗?”

        许自在切菜如飞。

        阿闍黎将她的不搭理默认为许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捕快小姐,我没有跟踪你。离开你家后,我靠画像挣了点钱,去服饰店里买了你们炎商人的头巾和鞋子,刚换好出来,就远远看到那位老人家身上有异状,才跟过来瞧瞧情况的。会和你重逢真的是意外,这大概就是你们炎商人所说的缘分?”

        许自在开始炒蛋。

        阿闍黎在油烟蒸薰里凑近了一些,小声嘀咕:“你不好奇我在老人家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她被附身了,”他的语气带着神秘的气息,幽幽的说,“被一只阴灵。”

        许自在挥舞的炒勺终于节奏一乱,她斜瞥了他一下,在阿闍黎期待的眼神里,又兴趣缺缺的收回目光:“装神弄鬼。”

        阿闍黎笑容垮了垮,不可思议地挥着手臂比划:“那么大一只阴灵,长得和水蛭相像,你竟然看不到吗?”

        “莫名其妙。”许自在连炒勺都未停顿半下。

        喜欢卖关子的人最尴尬的就是抛出去的话头无人搭理,在许自在刷刷刷炒菜的声音里,阿闍黎的笑容一点一滴地流失:“捕快小姐,她可是被一只水螅样的阴灵附身了,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害怕?”

        这回许自在只回了一个“哦”字:“炒蛋好了,递个盘子。”

        阿闍黎连忙递了只盘子给她,过分自然的动作令许自在滞了滞,不由自主地侧头瞄了瞄他。厨房内的光线略显昏暗,画师的面容便在半明半昧之间显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一袭白袍如雪,领口的旋涡纹泛着令人晕眩的微光。

        这件外袍是她估量着那人如今的身材亲手缝制的,领口与袖沿还特意绣上了他的族纹。这样的衣衫,四年里她缝过许多件,簇簇新新的攒了一大箱子,只是没有一件能被那人用过哪怕一回。如今这身穿在这人的身上,竟是意外的合身。

        如此的神似,又是如此的毫不相干。

        心仿佛被醋浸泡过一般酸软了下来,许自在一时颇为唏嘘,不觉开口道:“沈大娘的头脑确实不算灵光,每一天所发生的事,第二天就会忘记。延医问药也不见成效。”她双目微狭,表现得像个对鬼神之事一无所知却又替关心之人治病心切的普通人,迟疑地问,“阿阇黎,你说的那只阴灵倘若除去,能治好她的健忘之症吗?”

        “蚀魄虫确实会吞噬记忆!我敢发誓,老人家的健忘症就是因此而来。”自己的说法得到印证,阿阇黎顿生扬眉吐气之感。

        “那,你对付得了那只虫子?”许自在问。

        “易如反掌。”阿阇黎一手握拳,捶了捶胸口,十分自信。

        “除掉那只虫子后,沈大娘是只治好了健忘之症,还是……”许自在表现得很是迟疑,“一切记忆都会回来?”

        “这有区别?”阿阇黎一愣,想了想,“当然是所有忘掉的都会被记起来。”看了看许自在的脸色,“这不好吗?”

        许自在嘴唇微微一抿,又松开:“四年前,赤沙关曾蔓延过一场瘟疫。即使控制及时,也没了近千人口。”

        她徐徐的说着,脑海中却忆起了自己初次翻阅死者名册,以目光触摸着那一个个本该鲜活的姓名时,几乎要将心海淹没的狂怒,以及狂怒沉淀后,那无法付诸言语的悲哀。她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名册冰凉无生机的封皮,直到匆匆赶来的赤沙关镇守阑月楼冷冷的目光投来:“这阵子赈灾事务繁冗,下官实在分身乏术。许执剑使从摘星台远道而来,下官不但没有立时赶来相迎,还耽误你半日功夫在此枯坐等候,实在怠慢了。”

        “这里没有什么从总坛来的执剑使。”她花费了一番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激愤的呼吸节奏恢复均匀,“妾身许自在,白身一个,粗通武艺,愿来赤沙关效命,为灾民聊尽绵薄之力,还望大人收留。”

        镇守打量了她几眼,骤然感应到了什么,出手如电,扣住了她的脉门。片刻后松开,满面震惊:“谢清露,你的修为呢!”

        许自在合了合眼,接着对阿阇黎讲道:“先是沈大娘的老伴,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成了一块焦炭;再是她出门采买口粮的儿子,回来时身上的肉像被烈火点燃的蜡烛一样化干;最后是她抱着弱孙回娘家避疫的儿媳,母子二人在城墙边被发现时,已化作了一滩白骨……他们是沈大娘全部的亲人。”

        母子二人的白骨,是她寻到的,也是她亲手把盛放着母子二人骨灰的盒子交给了痛哭流涕的沈大娘——这场瘟疫里死去的人必须集中交给朝天阙的人以三昧真火炼化,才能杜绝再度散播瘟毒的可能——次日,在街头再遇沈大娘的时候,她便发现后者失去了有关亲人死亡的所有的记忆。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阿阇黎,并非一切记得都是幸事。”

        而在那场瘟疫里,如沈大娘这般遭遇的,又何止她一人。甚至能如她这般亲人丧尽而孤身活下来的,也已足够幸运。

        “这……”阿阇黎瞳孔微颤,错开了她的目光,喉结动了动,嗓子有些喑哑,“你有没有想过,那也许根本不是什么瘟疫。”

        “朝天阙派来分发药草的大人们也这么说。”许自在平声道。

        阿阇黎徐徐地吸进一口气,似乎猜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惊怕的轻悄:“四年前发生在你们炎商国的事,我当时虽然远在大食国,可也听说过一些边角。是……”他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嗓音,仿佛惧怕惊动了什么,“泥梨教会的那位血祭司陨落后,剩余的狂信徒们在西逃的途中做的?”

        回答他的是菜刀与砧板间泄愤似的撞击声,许自在重新闷头做饭,再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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