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阅屋 > 末法往事书 > 第45章 葛真君

第45章 葛真君


在白清露的印象里,白罂附整个人似乎总是笼在阴云雪雾里,是冷峭的,漠然的,乖张而郁郁寡欢的。但他似乎从不知晓畏惧为何物,像他这般身怀旷世修为的天才少年,是应当无惧无畏的。可这一次,她分明从对方那双淡得近乎透明的紫眸深处看到了几点代表着恐惧的怵栗的光。

        阿罂他,竟然在害怕么?握了握拳,不知为何,望见少年并不强壮的身影,尽管对方似乎比她还要更加失态一些,可白清露莫名的竟然涨了气势。脚尖轻挪,她退回到了白罂附身边,稍显靠近的距离,是一个无声的支撑。

        那道者没有留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交流,只道:“家师曾与葛真君同门多年,亲眼见过她豢养那只名为快雪的猫妖,亦知晓她那把家传的孤月弯刀的样式,伤者的佩刀与妖宠正与之相合。非如此,家师也无法推断伤者的身份。只可惜黑猫昏迷不醒,不然问问它,便可知道他们为何受伤了。”

        连大雪也没醒来!白清露刚刚才涨起来的气势又一哄而散,六神无主的看向白罂附:“阿罂……”

        白罂附本就冰白的脸此时有些发青,却冲她摇摇头,极快的握了下她的手:“没事的。”他似乎已经全然镇定了下来,可白清露却因为他这一动作霎时愣怔如木鸡,待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登时两腮微赤。

        此时白罂附已进屋向白猗扬说明了情况,片刻后,穿戴妥当的白猗扬出了屋,厚重的墨色皮袍领口皮毛丰绒,衬得他皮帽下的白发越发苍苍,他亲手打开了大门,向道者温和地点点头:“我们一家人就劳烦道爷相送了。”

        面对这位前镇守的夫婿,哪怕对方仅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凡人,道者的态度也显然恭谨了太多。他抛出一道流光,落地即化作船型,高、宽各一丈,长约五丈,木兰褐色的船身,舱前悬着两串碧玉灯笼,分别镌刻着篆字“朝天阙”、“剑戟关”。

        “从此地至剑戟关尚有一段路程,未免耽搁时间,小道特请示家师,带来飞梭作为代步。”道者说着,张开一臂指向舱门,“请。”白清露跟在祖孙二人身后进去,只见里头横着一行一行的与船身连为一体的长凳,也不知坐满时能容纳多少人,看去倒是同凡人的渡船有几分相似,只是两壁镶嵌着水晶窗,能将外界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三人各自捡了个位置坐下,只听道者一声清叱:“疾!”飞梭即腾空而起,周遭的景物霎时被抛在了下方,化作一粒粒渺小的芥豆,接着便是如纱似缕的云气渺渺于窗外,变幻万千。

        饶是白清露此时忧心之极,望见如此清妙美丽的景致,也不由痴了。见她的目光流连在窗外,那道者笑道:“这只木兰飞梭是我们普通弟子集体出行时才乘坐的法器,因为要载的人数众多,所以速度比起总坛弟子乘的碧落飞梭慢上好些,舒适程度也有所欠缺。”

        竟然还有比这更快更舒适的飞行法器?白清露虽然没有回头,可仍然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细听。

        道者接着道:“除开飞梭,修行者还可以御剑飞行,照样能上天入地、周游三山四海。”

        御剑?白清露心头一动,莫名的有些火热。

        “此外,仙家还能驯养仙禽神兽作为坐骑。我们朝天阙的首座长老的坐骑就是一只足有两千年修为的玄鹤,号九霄云,展翅千里,是世间一等一的仙禽。”

        想象着身骑一鹤遨游碧落的情形,白清露无限向往。

        “好在天道至公,不偏不倚,不管是快是慢、是奢是简、是法器还是神兽,上了天所看到的风景总是一般的玄妙美丽。”道者一笑总结。

        白清露终于按捺不住,回过头来,忽地心一颤,下意识朝白罂附看去,正见他望着自己。双方目光相触便似触电一般,二人微微一颤,连忙分开了。白猗扬并未察觉到这对小儿女之间微妙的交流,望着窗外的青天昊昊,白云渺渺,眼神恍惚,骤然如梦初醒般长声一叹,摇头道:“燕来辞去镇守之职后,我已有许多年不见此景了。此刻骤然看到,几乎以为往日重现。”

        道者闻言肃然:“葛真君的逸事,家师过往亦时常提起,只可惜小道晚生数十年,无缘亲眼一睹翠羽冰凰的风采。”

        大约是很久未逢到这样可以一说亡妻旧事的人,白猗扬的紫眸中涌出怀念的云雾:“请问令师是哪位高人?若有机会,希望我能有幸与他聊聊。”

        道者一笑,神色自豪:“家师夜雪重。”

        “原来是现任镇守。”白猗扬点点头,虽则仍旧淳润而笑,可白清露总觉得他眼底原本徘徊着的暖云霎时远去了。她不解其意,直觉的向白罂附看去,却见一抹薄凉的笑意从他面上一掠而寂灭。

        原本尚算得上和煦的气氛霎时冷寂如冰,眼见这厢义父和白罂附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意思,而那厢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道者露出了不自在之色,白清露只好主动接过了缓和气氛的重任:“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道爷的宝号呢。”

        那道者笑了:“小道蒙尘,一甲子前在摘星台跟随家师修习剑术,近日才调来剑戟关。”

        “摘星台?那是什么?”白清露好奇道。

        “摘星台是我们朝天阙总坛所在之地,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仙家妙境,能被选入摘星台的弟子皆是同辈中的翘楚。”说至此处,蒙尘忽觉有些自夸的嫌疑,忙补充道,“姑娘想是不知,白先生之妻葛燕来葛真君便是摘星台出身。”

        此语一出,不说白清露,连白罂附都看了过来。顺利盘活了气氛的蒙尘松了口气,接着道:“葛真君之母出身极北名门葛氏,家学渊博,其父不知名讳,可听说一身异术刀法亦是当世少有人敌。葛真君身兼父母之长,自小就是知名的神童,随父母居住在摘星台天律司,后来又被首座长老挑进了吉光卫——吉光卫可是直接效命于首座长老的一脉,能被挑进的弟子无不是圣阶真君之资质,而能教授这些弟子的座师无不是朝天阙最为精英的修士,强强相合,自然惟有精中求精——待葛真君肄业,由吉光卫调出,便径直以镇守之职空降剑戟关,镇守极北数十载,无人不敬,也无人不服。家师曾说,再过百年,连这极北四省的枢密使的位子少不得都得被葛真君纳入囊中。”

        “枢密使是什么?比镇守还要高吗?”白清露忍不住问。以她那点贫乏的眼界,只觉得一关之镇守都是顶天的神仙人物,哪里想得到听蒙尘的言下之意,这天外居然还有一重天?

        少女初生牛犊式的天真令蒙尘不由微笑:“枢密使与镇守之间,并不尽是高下之分。姑娘想也知道,我们炎商国按区划大致可分为漠北五省、江南三省、江北三省、西南五省、极北四省与直隶三省,每一区朝天阙皆设下一位枢密使,掌管本区修士事务,保一方安定。能担当枢密使者,不仅道法精深,还应长于诸般庶务,才能领起着数省之责。我们炎商国另有四极雄关,分别是东极伏波关、西极赤沙关、南极华光关与北极剑戟关。这四极雄关,东据沧海,西扼要道,北临雪山,南守大食,是炎商的四大重镇,历来能任镇守者,无不是由摘星台直接任命的翘楚,各个道法高明、临阵破敌罕有敌手。四关只是名义上隶属于各自的省区,实则直辖于摘星台。故而虽然每个枢密使麾下共有七镇守,但四关镇守实际上直接效命于摘星台,并非枢密使下属。”

        “不过,朝天阙内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每任四关镇守倘若表现优异,接下来便会升为枢密使。倘若在任上仍旧抚民有能,下一步就会调回摘星台委以重任。如今的六司长老里有一大半都有是如此升迁上来的,葛真君本应也如此,只可惜中道卸任了。”蒙尘说到这里,言谈间便有淡淡惋惜之意。

        白清露也觉得可惜:“义母她老人家为什么不接着当镇守呢?”

        蒙尘尴尬地望了眼正倚着窗出神的白猗扬,正待说点什么来岔开话题,白罂附便插了口:“因为她嫁了一位凡人。”

        蒙尘试图打断这位少年不尊老的不逊之言:“白老先生当年作为银甲军的军医,救人无数,也是人所共敬仰的。”

        白罂附并没有领会到他的好意,而是自顾自的道:“祖母还生下了一位凡人,虽是凡人,为了生他却也耗尽了祖母半数精血。可惜爹爹根骨瘠弱,绝无修行资质,平生除武学外一无所成。祖母不信命,便辞去镇守之职专心教子,一心一意要培养爹爹踏上仙途。可最终,她还是抱憾认了命。”

        “我说的对吗,祖父?”他阴阳怪气的说着,微笑着眯起了闪动着某些危险意味的紫眸,望向了白猗扬。

        白猗扬恍若未察觉到自家孙儿言底若有若无的挑衅之意,而是指了指下方云雾间渐渐清晰的城楼剪影:“剑戟关到了。”


  https://www.sywwx.com/90605_90605758/3837887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ywwx.com。书阅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syw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