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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宁儿也要将杀人凶手抓出来,给小娘报仇!”

        宛姐儿抹了抹嘴巴,吃的小肚子浑圆,便道,“哪还有什么然后了。看洪小娘素日里柔柔弱弱的,一发起火来房盖都要掀了似的……”

        听这形容,宛姐儿自己也觉得好笑,两姐妹笑成一团,正好云清娆房里的女使来传唤,说请二位姑娘回去了。

        是夜,用过晚膳之后,因着再过几日三姐妹便要入书院读书,云清娆便亲自教栾若宁写字,正写道:

        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

        写到这儿时,栾若宁似乎有些分心,正想着白天里和小六儿闲聊时提到的那事,故而没有写好。云清娆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心里揣着什么猫腻,也不戳破,而是等着她主动开口,在此之前先要引导她一番,便问道,“宁儿,这句是什么意思?”

        栾若宁自然是答不上来,因而多了几分心虚,垂下眼道,“宁儿不知。”

        云清娆搁下笔,将栾若宁正眼瞧她,才继续道,“孟子曾说,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便是说,对旁人他物要有同情心,为人处世要知羞恶,对长辈要谦谨恭敬,待人接物要知道是非对错。孟子主张人性本善,母亲也希望你能做到这几点。虽说考取功名本是男儿的事情,但母亲也希望你能多读书,做一个正直懂理的人,将来为人妻室、为人母才好言传身教。”

        栾若宁点了点头,尽管如此但眼下她哪里懂得什么大是大非,只知道眼前的小对小错罢了。她知道自己所听所闻不应当瞒着母亲,但那事情又终究不大体面,于是道,“母亲,今天白日的时候,小六儿同我说,洪小娘前几日时常派房里的宝露出门,时间不长,但每次回来,洪小娘都要大发一番脾气。我想,或许不该瞒着母亲,但又不知道缘由,怕母亲觉得我耳朵长,乱说话。”

        云清娆摸了摸栾若宁的脑袋,道,“既没有编排人,便不是你的错处。原想着你太小,本不打算将这事儿说与你,既然你也知道了,便一起听听。秦妈妈这几日暗中打探过了,是洪莞唯一的哥哥因为做生意赔了一笔银子,原本不过一二百两,但这笔钱他一时半会拿不出来,就想到了去赌钱,结果又输了一些,最后走投无路借了高利贷,这样越滚越大连本带利欠了一千两。实在走投无路,便动了洪莞的心思,洪莞不知是受了什么软磨硬泡,就说替他想办法,里里外外凑了九百两银子,这其中不乏有贪墨了栾府的。”

        栾若宁疑惑,又有些愤愤,继续道,“她这是做什么?莫不如跟爹爹开口,或者找母亲,打个借条立个字据,就是一千两咱们家也不是拿不出来,何以要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

        “许是觉得丢人,开不起这个口吧。罢了,兹事体大,她贪墨了少说五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已叫秦妈妈找了放高利贷的人来对峙,明日便同你爹爹说,请他来定夺。”

        翌日下午,赶着栾峻将要回来的当口,秦妈妈请了放高利贷的那人,名叫八叔的过来,碧云和红柳又去一萼红,将洪莞亲自请了过来。

        洪莞见着八叔,脸色变了一变,她是个惯会演戏的,这会帕子一扬,道,“呀,这是做什么呢?这是哪位,怎么从没见过?”

        云清娆坐在主位上,秦妈妈站在一旁道,“洪小娘,都这时候了,您就别装了。当日大娘子不在府上,你代管府上中馈之权。借着这个机会,贪墨了家里的库银,里里外外有五百多两。这些银子的去处,便是被你填了你哥哥借高利贷的窟窿!”

        洪莞一笑,饶是见了八叔在这,也似乎打算不认账似的,道,“哟,我装什么了?我好歹是主君的妾氏,怎么敢偷用家里的库银呢?是,管家的时候,确实有几处铺面收的租子忘了登记,以至于账面上的银子不对等,如今已经跟管家妈妈说了,全补上了。大娘子您可别错怪了好人呢。”

        话刚说完,门外女使来报,说主君回来了。

        栾峻一进门便听见屋子里吵吵嚷嚷,洪莞更是不知何时,竟已哭的泪花涟涟,梨花带雨。栾峻本不爱管这后院里的事,但瞧着这一屋子人似都等着他来似的,也不好推脱。云清娆起身让位,栾峻坐下后便故作问道,“怎么回事,一屋子人闹哄哄的。”

        秦妈妈便又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栾峻眉头紧皱,又瞥见八叔在这,便道,“这不是正好人证也在,当面对质便是。说说吧,你们二人可是见过的?”

        那八叔生的脑满肠肥,眯眯眼下巴上还有一撮络腮胡,见栾峻气度不凡,便躬身道,“回大人,自然没见过,更不认识。”

        秦妈妈脸色也有些变了,怕是已经生了什么变故,但还是道,“内宅妾室自然不能随意出门。我只问你,可有一个叫洪章的人,向你这儿借了银子却又不还,以至于连本带利欠下一千两,被人催债上了门才还?”

        “哟,一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小人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半年之内我们也没收过这么大一笔银子。是不是找错了人或者有什么误会?”

        转过头来,洪莞便扑在栾峻的脚边哭啼起来,道,“我洪家虽然只是小门小户,却也是本本分分的良民。我哥哥不过是在城西有一处自己的买卖,何以让大娘子这般栽赃陷害。我知道大娘子早十几年前就对我有百般误会,已经过了这么久,难不成大娘子还是容不下我吗?”

        云清娆自然是没想到找的人证竟然也跟这洪莞串通一气,黑的也硬说成了白的。又见洪莞提了当年之事,双手拢在袖子里已攥成了拳头,更是觉得愤愤,气得说不出话来。秦妈妈也怪自己没事先打点好一切,本来板上钉钉的事情也被搅和黄了,只好拿眼瞪着洪莞。

        栾峻见此,便道,“那看来是个误会?若是同名同姓,京城里传出什么来,以至于三人成虎也是有可能的。罢了,既然是误会那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莞儿,你起来,大庭广众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洪莞站在栾峻身边,仍捏着帕子,像是以帕拭泪却又任凭眼角泪珠垂挂着,道,“主君,妾身委屈。平白叫人污了清誉,怎么能不委屈?”

        栾峻看了云清娆,云清娆神色淡漠,却并没有看他。栾峻叹了口气,道。“行了,散了吧。一帮子人聚在这儿,是什么体面事不成。以后没准信的事情不要再提,污人清誉总归是不好。”

        云清娆闻言抬了抬头,目光掠过洪莞,道,“是,主君说的是。妾身先告退了。”说罢便带着秦妈妈等人回了露华庭。

        才出了大门口,就听见里面洪莞委委屈屈的抱怨,说大娘子自打从娘家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栾峻也并没有呵斥,只是叫她不要背地里议论人。而后便是两人的调笑之声,云清娆只觉得烦闷,像是被污了耳朵。

        宁姐儿一直在露华庭的主屋等着,见云清娆回来却面色不善,略略猜到恐怕又是洪小娘施了什么幺蛾子,便问道,“母亲……事情如何了…?

        云清娆没说什么,只是把秦妈妈叫了过来,道,“秦妈妈,麻烦你务必把此事打听清楚,我不相信洪莞一个人能填上这么大的窟窿。”

        而后,秦妈妈领了命,带了两个女使出了门去,直到太阳下山才回来。

        每逢傍晚时分,都是栾若宁习字的时候,今日她独自在内屋里写昨日的课业,云清娆便和秦妈妈在外面商议,她听见云清娆少有的连连愤慨,秦妈妈更是激动。

        栾若宁瞧不见两人的样子,但却听到秦妈妈说,“大娘子,我都打听着了。洪莞这几日变卖了大部分嫁妆,给宜姐儿攒的那些都拿了出来。还有京郊几十亩良田也都卖了,这里面,还有二十亩是当年您给泱哥儿备下的。”

        接着,云清娆似有几分不敢置信,“泱哥儿可是她的亲骨肉,她都不为自己的孩子谋划吗?”

        “我听一萼红那儿的人说了,说洪莞觉着泱哥儿还小,要这些田产没什么用处,不如救一救急,就擅自做主哄骗泱哥儿取了地契,拿去卖了。”秦妈妈语气里满是不满。

        云清娆长叹一声,道,“我一想到当年之事便恨得牙根痒。我看洪莞这个样子怕不是走火入魔了,为着她自己亲生的骨肉都可以不要。这些年,她做过多少腌臜事?经她手上的人命怕都不是一条两条了。当年她害得我无法生育,又害的那个孩子早夭。倘若她在动什么心思,宁姐儿怎么办?江哥儿怎么办?”

        秦妈妈也满是愁绪,道,“是啊大娘子。十五年前,她亲手送了您那张方子,是如何害的您吃了个哑巴亏的我都还记得!还有那个孩子我也悄悄的看过一眼,我猜只有六个多月大,那孩子肚子都是透明的,内脏都在外面流着,断断不可能有八个月!洪莞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白小娘的死,断然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听到白小娘的死,栾若宁登时觉得心跳如雷,刹那间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已经坐不住了似的,几步跑到屏风后面,原想着听的更清楚些,却被秦妈妈看见了,云清娆招手让她过来,道,“宁儿?你都听到了?”

        栾若宁点点头,此时有些红了眼眶,道,“母亲,求求您告诉我,我小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小娘为人谨慎,怎么会难产血崩呢?”

        云清娆和秦妈妈对视一眼,替栾若宁擦了擦眼泪,道,“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彤雯当时肚子受了撞击,当时的稳婆和郎中或许也有问题。所以我才让泽哥儿去请崇安堂的大夫。如今这两个人都在京中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于是更让我生疑。但是宁儿,你放心,不管多久,我都一定追查下去,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好吗?”

        栾若宁抱着云清娆,连日来头一次当着大人的面儿哭出了声,狠狠点了点头道,“宁儿也要将杀人凶手抓出来,给小娘报仇!”

        云清娆擦擦她的眼泪,将她搂进怀里,道,“好了,不哭了。这洪莞啊,一日日没个消停时候。手上不干不净的,我怕有一日连你父亲也要拖累,乃至整个栾家的声誉不说,万一哪天犯了什么大错,岂不是要栾氏全族为她陪葬。你爹爹这官做的不容易,朝廷上多少人盯着他,就等着他有什么错处好参他一本。我真是怕呀。”

        栾若宁抬眼看她,小声安慰,又听云清娆继续道,“将来你三个哥哥也都是要去参加科考的,怎能让这样一个人为咱们全族蒙羞。”

        话音未落,栾峻穿过中庭已然站在了门口。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不免也觉得云清娆与他多年夫妻,虽无所出才真是同德同心,又觉得这么多年来到底有些亏欠,便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云清娆见了栾峻,忙把栾若宁放下,行礼道,“官人,官人怎么来了。今晚没宿在一萼红吗?”

        栾峻瞧栾若宁眼睛红红,走上前去把宁姐儿抱起来,逗弄道,“想我们宁儿了,自然就来看看。宁儿怎么哭鼻子了?瞧哭的,小脸儿都花了。”

        云清娆正欲开口解释,却听栾若宁道,“母亲为宁儿讲卧冰求鲤的故事,宁儿为故事中少年忍苦孝亲的行为所感动。又想着母亲待宁儿这般好,便忍不住感动,所以哭了出来。”

        栾峻点了点栾若宁的鼻子,知道她不过是找的托辞,也不拆穿,只是将小人儿放下,道,“咱们宁儿将来必然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哦对了,明日便是你们姐儿仨上学的日子了,书箱之类的都准备好了?”

        秦妈妈福了福身,道,“回主君的话,都准备好了。”

        “好,那就让宁儿早些休息,免得明日起来没精神。”栾峻说着,让秦妈妈把栾若宁带了出去,栾若宁见状很是依依不舍,走到中庭,依稀听见父亲对母亲说什么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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