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其实我今日，是又忘了带伞。”

        由着宫人接引，姐妹三个便到了良贵妃所居住的瑶琚宫。良贵妃已在偏殿等着，三个姑娘来之前学了礼仪，各自端庄行了礼便入了座。

        栾若宜自认样貌才学都压两个妹妹一头，又年纪长些，自然不客气地坐在了良贵妃身边的位置上。良贵妃性情大度，并不拘泥于这些，望向三个侄女儿都觉得满意的很。

        喝过茶寒暄过后，良贵妃便道，“今日叫你们来，也不藏着掖着。就是本宫那小儿子，实在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他那个孩子呀，自由散漫惯了，若是娶了旁的世家女子，我断然是放心不下，刚好想着咱们栾家有的是好女孩儿，便叫哥哥把你们仨请进宫来，相看相看。”

        栾若宜捏着帕子掩唇笑道，“姑母哪里的话。邕王殿下年少有为，骁勇善战，将来自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栾若宛见栾若宜现学现卖，不免冷哼一声，道，“可不是吗。邕王殿下实在出色，我们四姐姐还怕高攀不上呢！”

        良贵妃人生的雍容，面上总带笑意，刚啜了口茶，“都是一家人，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这辈子呀没个女儿缘分，又实在想要个女儿。因而见了你们仨就觉得高兴。邕王的婚事，本该皇上做主，但天底下哪有不为儿子操心的母亲。要本宫同皇上言语一番，不过是皇上点个头的事。”

        这边良贵妃在训话，那边眼瞧着两姐妹又互相使起眼刀来，栾若宁坐在良贵妃对面，见此情形只觉得如芒在背恨不得立刻逃走，但又碍着面子，只好道，“今日既然来了，不知邕王殿下是否得空？不如让邕王殿下自己相看相看。婚姻此等大事，邕王身份尊贵，总得遂了自己的意才好。”

        良贵妃闻言便点了点头，眉眼间暗自带了些满意的态度，心中忍不住打量栾若宁是个有心眼的，今日穿的素净不张扬，话也说得圆满，便道，“不错，正好一会儿那混小子要来给我请安，也不用打发他走了，就让他来见见三位妹妹。”

        正说着，外边太监便通报，道，“郕王殿下到——邕王殿下到——”

        郕王便是良贵妃的大儿子十一皇子，头两年已经成亲，原本不常入宫，栾若宁她们三个也没打听过，今日不知怎么的竟撞见了。

        珠帘撩开，迎面走来两个锦衣玉服的青年，一个年纪大些却气质儒雅，像个文人墨客，一个身量拔高，堪称孔武，却是个丹凤眼，眉宇间自带些风流态度，想来就是那位尚未成亲已经纳了几房妾氏的十六皇子邕王了。

        三姐妹连连起身，又是一番繁杂礼节。良贵妃面上高兴，道，“我这小小一个瑶琚宫，难得这么热闹。老十一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郕王笑道，“今日父皇召了所有皇子入宫商量祭祀事宜，母妃难道忘了？再说儿子来看母亲，不是应该的吗。”

        良妃笑道，“瞧我这记性，竟给忘了。对了，来见见你们妹妹，这三个都是你们亲舅舅家的女儿。上次见都还是小孩子，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

        邕王目光扫视过三人，嘴角一勾调笑道，“这三个妹妹个个如出水芙蓉一般，自然难忘。”

        栾若宁也端详一眼，便也忍不住轻笑，这邕王那些风流韵事恐怕还真非空穴来风，又不大愿意做出头的那个，索性做个哑巴，静观其变。

        栾若宛到底年纪小，胆子也大，她对邕王实际并没什么印象，这会便站起身道，“殿下既然这般说，那不如猜猜我是谁？”

        邕王闻言便来了兴致，上下认真打量起来，一会儿便胸有成竹似的，道，“本王要是猜对了，妹妹可要嫁入我王府，做我的正头嫡妻？”

        栾若宛丝毫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挺直胸脯，“总要你猜对再说。”

        “瞧妹妹生的珠圆玉润又古灵精怪的，想是最小的那位若宛妹妹。怎么样，本王猜的可对？方才说的作不作数？”邕王这会也站了起来，他个子高，栾若宛小小一个竟然才堪堪到他胸脯，这会小姑娘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幸而良贵妃解围道。

        “你这孩子，惯会胡言乱语。宛儿莫怕，他就是这样一个浪荡性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同你开玩笑打趣儿的。”

        旁的几人看的直乐，良贵妃继而又转向邕王道，“你说说你，几时能像你哥哥一般让我省点心？对了，老十一，温氏快要临盆了吧？府上都安排妥当了？”

        郕王点头，面上也难掩喜色，道，“是，母妃，约摸下个月中就到日子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母妃放心。”

        良贵妃也十分欢喜，道，“这是本宫头一个孙儿，可宝贝着，万不可怠慢了去，听见没有？本宫给孙儿备了份大礼，只等孩子坠地，便给你们送过去。还有你，老十六，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亲，有个能管住你的，本宫才算真放了心。”

        说罢，又望向栾家的姐妹三个，道，“好了，眼瞧着晌午了，留下来用过午膳再回吧？尝尝我宫里的小厨房，有几道拿手小菜惯是我拿得出手的。”

        三姐妹对望一眼，便未推拒，并道了谢。

        午后又在宫里小坐一会儿，姐妹三人便踏上了归途。这边刚出了瑶琚宫的宫门，便看见长街上似有两个华服男子并行而走，两人似在谈笑，虽远远望去，也看得出两人关系匪浅。

        栾若宁留了个心眼，小声问向一旁的公公道，“敢问公公，那两位是什么人呀？”

        公公瞧了一眼，低声说道，“是靖王殿下和誉王殿下。”

        栾若宁眉头一皱，道了谢，才又往大门口走。

        待回了栾府，栾若宁刚进了露华庭的院子，看见云清娆正在吃茶，便提着裙角跑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道，“母亲，我回来了。我今日进宫，可真是见了许多稀奇事儿呢。”

        云清娆见她这般，便提点道，“你呀你，怎么越长大越没有小时候稳重了？这几年性子越发跳脱了。说吧，这次入宫都见了什么？良贵妃什么意思，可有属意你们仨当中的哪个？”

        “哪个也没有，什么都没说。我同良贵妃说不如让邕王自己挑，正好邕王来了，就互相见了个面，旁的一概没提。”栾若宁方才走得急，这会额上都渗了汗珠。

        云清娆笑她不稳重，还是给她擦了擦汗，又道，“我的女儿如花似玉，难保邕王殿下不会看上你呀。”

        栾若宁却一摆手，道，“怎么会。邕王此人我见，必然是喜欢能言会道又知趣儿的，我今日表现得如同哑巴一般，只怕邕王连个眼色都没给我。不过没关系，看四姐姐穿的花枝招展，邕王同样没看一眼。不知道洪小娘知道了是不是又要生气。”

        云清娆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跟小六儿混的多了，也不知怎么的老把宜姐儿当成眼中钉。”

        栾若宁扭捏一番，嗫嚅道，“不止这个原因。”随后，又一拍脑门，这才提高了声音道，“差点忘了要事。我今日从姑母宫门口出来，瞧见了誉王和靖王！他们两个似在谈论什么，相谈甚欢，倒不像是外界传言所说，针锋相对一般。”

        “宫中人人都有两副面孔，是做给人看的也未可知啊。”云清娆略一沉吟，迟疑开口道。

        栾若宁却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那两人一个随从都没带，想是私下里的真性情。我看，没准靖王真是不想夺嫡。”

        云清娆望向院子里，道，“事到如今，他自己要不要斗，要不要争恐怕已经由不得他了。皇贵妃为儿子铺路，怎能不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前朝后宫素有牵扯，只希望你父亲能明哲保身吧。”

        栾若宁将手里的杯子放下，站起身道，“父亲纵横官场多年，想必早已洞若观火。明日还要上学，我先回去温书了。母亲万安。”说罢，便回了自己屋子。

        说是温书，其实是关起房门自己鼓捣一些猫腻。栾若宁骨子里是有些要强的，前些日子被云清娆说不懂针黹女红，不知怎的胜负欲起来，非要做点什么出来。又翻箱倒柜翻出一块上好的兔子皮毛，便想着做一副手围，日夜赶工，非得在明天之前就做出来不可。

        栾若宁虽说不擅长这个，但到底也不是一点儿不会，两眼一抹黑。露枝凝珠都是做针线活的好手，在旁稍一点拨，栾若宁便能做的有模有样。况且这手围样式简单，做得出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会关在房门里，晚饭也不吃了。做完之后竟然已经半夜三更，露枝和凝珠都在门口打着瞌睡，见栾若宁开了门出来，露枝揉揉眼睛道。

        “我的姑娘哎，您可出来了。小厨房留了饭，一直热着，您要不吃点就休息吧？”

        栾若宁摆了摆手，道，“我不吃了。刚一直坐着，坐久了累得慌！我出来走走，你们都去休息吧，不用来伺候了。”说罢便在门口廊下伸了个懒腰。

        今夜实在算不上个月明之夜，但见一轮圆月旁铺盖了厚厚的云层，想是又要到了雨季。

        栾若宁回了房，那手围就放在自己枕头边上，琢磨着这头件自己独自做出来的物件还是得送人才有意义些。大哥哥二哥哥都已经娶了妻，嫂嫂们自会给做。三哥哥生性素来淡漠疏离，与她也说不上什么话。栾若宁苦心想着，不知怎么得想起前几日与苏衍怀在书院似有些误会，不如……将这送给他，权当赔罪便是。

        由是想着便沉沉睡去，许是白日太过劳累，第二日生生起晚了些，匆匆穿了衣裳抓起那副手围包裹便赶去书院，一路上还埋怨露枝凝珠为何不早些叫她。

        露枝也觉着委屈，道，“姑娘昨儿睡得晚，便想着让姑娘多睡一会儿，谁想我跟凝珠两个都忙忘了，这才耽误了。”

        好在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才没迟到。栾若宁气喘吁吁坐下了，才发现窗外天儿阴的吓人。栾若宛来得早，她素来爱坐在栾若宁身后，今日也穿得厚实，还搭了薄披风。

        栾若宁这会方觉得确实有些冷，慢慢的竟然打起了哆嗦。栾若宛瞧着她，便要解下自己的披风，道，“五姐姐今日怎穿的这样单薄？要不把我的披风穿上？”

        栾若宁摆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今天起晚了，也没看天儿，随便穿了一身就出来了。没事，给我穿你也该冷着了，我坚持坚持就是了。”

        话正说着，身前的苏衍怀却突然转过身，将自己的披风递了过来，道，“妹妹不弃要不穿我的吧。我今日穿得多，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些热。”

        栾若宁有些迟疑，栾若宛却道，“那真好。姐姐你快穿着吧，别辜负了苏大哥哥的好意。要是真着了风寒，到时候还不得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啊。”

        栾若宁这才接了披上，这布料的确厚实，很能御寒，实在暖和不少。不仅身上温暖，心里也觉得熨帖。目光总情不自禁看向苏衍怀，又想着苏衍怀似乎并没有对那日误会有什么想法，这才觉得有些放下心来。只是藏着的那副手围，思来想去，竟不知怎么送出去了。

        今日课上了一半，窗外竟下起了瓢泼大雨。窗外雨幕潺潺，直到下了学也没见一点渐小的架势。栾若宁这才想起一件要紧事，那就是她今日又没带伞。栾若宁站在廊下叹气，刚要脱下披风还给苏衍怀，苏衍怀却道，“五妹妹穿着吧，改日再还便是了。”

        栾若宁迟疑片刻，才道，“其实我今日，是又忘了带伞。”

        栾家几个兄长今日倒是也在，都听说过八年前三姐妹没带伞被苏家兄弟送回来的事。只是今日不想，却也没有多余的伞具，都笑这个妹妹粗心。一会儿，栾允泽道，“若宁，你在此等我，我将书箱送去马车上，再折返回来接你便是。”

        栾若宜有丫鬟跟着，丝毫没有有施以援手的意思，已站在伞下，侧过身瞥了眼栾若宁，道，“五妹妹想是素来不爱带伞？还是瞧着人家苏府的东西好，所以事事都要蹭上一蹭。不想计划落空，瞧苏大哥哥今日也断不想再送你一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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