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栾若宁不愿被苏衍怀发现自己泪流的这幅样子，更不愿用谎言欺骗苏衍怀，因而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父亲与我父亲在朝中如今势同水火，我们还是各奔前程吧。当日在京兆府，多谢了。”说罢，便转身欲去。

        年少青梦，始于一树梨花落尽涩果新生，终于满枝青梅零落残英入泥。正如同席间那一盏青梅梨酒，色若清，香若芳，味若苦。颜色清澈，闻之亦香气扑鼻，可饮尽后，剩下的却只有唇齿间的苦涩，而再无其他。

        苏衍怀远远望着栾若宁将要远去的身影，终于伸出手去拉住了栾若宁，道，“若我说，我不准你入宫呢？”

        栾若宁瞪大了双眼，似有些不敢置信，却始终没有挣开，迟疑问道，“你，你说什么？”

        苏衍怀望着他，目光里满是坚定，道，“有些真相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但是，我只能告诉你那孩子非我亲生。而我苏衍怀除了你，从未喜欢过旁人。若你愿意，明日，我就去你家提亲。”

        栾若宁被这惊喜砸的昏了头，神色呆呆的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副玲珑样子。苏衍怀见状，将人抱了个满怀，在她耳畔徐徐低诉。

        “我说，若你愿意，明日我就去你家提亲。我苏衍怀从未喜欢过除了栾若宁以外的任何人。人间白雪，星辰日月，我只心慕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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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若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家的，一觉醒来，全家人都很喜兴，云清娆正叫露华庭的小厮搬些什么东西，见栾若宁醒了，欢喜道，“苏家来人提亲了。宁儿，你的愿望成真了。”

        栾若宁晨早起来，还觉得昨日种种如梦似幻，见大箱的聘礼都抬了进来，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红绸子，道，“我知道了，母亲。想不到他说到做到，今日果真来了。”

        云清娆走到栾若宁身前，替她整了整额发，道，“苏衍怀是个不错的人，我知道你这么多年的心意，所以很放心。只是，选秀的圣旨也下来了，凡家有适龄女子皆要入宫，定于六月初六。咱们家未嫁的女儿只有栾若宜，我怕她未必肯进宫。”

        栾若宁眉头一皱，也道出了实情来，“母亲当年曾说，后宫之中争斗波诡云谲，人人自危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一步错便步步错。栾若宜未必不清楚，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况且她也有意于衍怀，这会说不定，巴不得我死了，好替我嫁进苏家呢。”

        “胡说什么。不过事情的确棘手，元绍帝圣旨不可违抗，所以栾家无论如何也要有人进宫的。我还担心她被禁足多日，我倒不知道她眼下有什么想法没有。”

        栾若宁略一沉吟，心里知道云清娆无非是担心栾若宜进宫之后会不会做出对栾家不利的事情，于是认真想了想，道，“母亲的担心我明白。不过我想她恨的人或许是我，并不一定是整个栾家。更何况栾家到底与她休戚与共，栾家若有什么意外，她怎么能独善其身？以她的为人，或许倒是适合在宫中生存的。母亲放心，我会想办法，亲自劝她入宫的。”

        云清娆听罢，又安慰栾若宁几句，这才放心走了。栾若宁回到自己院里，喊道，“露枝！凝珠！快去备马车！我们去三清观一趟。”

        一路上露枝凝珠两个丫头聒噪得很，如今她们院里得了喜事，姑娘要嫁给如意郎君，自然开心的不成，你一言我一句的没一刻消停时候。栾若宁坐在两人中间，一时半会觉得头的大了，却又发不起什么火来，笑道，“你们俩怎么这么高兴啊？一高兴起来，话多个没完，烦人！”

        露枝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高兴，我们自然也高兴！”

        栾若宁笑了笑，摸了摸脸颊，道，“我有那么高兴吗？”

        露枝点了点头，直说她们姑娘看着可太高兴了。

        栾若宁拍了拍露枝，让露枝跟她换了个位置，自己趴到窗边，撩开帘子看路边，道，“好些日子不曾出门，等会我们去糕点铺子买些点心回来吃，何记的山楂酥我想吃很久了……”栾若宁话未说完，声音却陡然小了下来，面颊飞起一道红云，连忙对车夫喊道，“停车！停车！”

        露枝有些疑惑，问道，“姑娘怎么了，是瞧见什么了？”

        凝珠有心眼些，见状猜到七八分，也藏了笑，揶揄问道，“姑娘是不是……瞧见新姑爷了？”

        马车正路过京兆尹，栾若宁便瞧见苏衍怀在里头，和一些人不知交谈些什么。栾若宁推了凝珠一把，嗔道，“胡说什么？还没嫁过去，怎么是新姑爷了？”

        话正说着，苏衍怀似乎瞧见了她们，已从官府里走了出来。就站在马车边上，笑的眉眼弯弯。

        “好巧，宁儿。”

        栾若宁以帕子掩唇笑了笑，道，“嗯，是好巧。”

        苏衍怀为人沉稳，如今不知怎么也有了几分慌乱，面上忍不住笑意，道，“今日一早，聘礼都送去了，你收到了没？一会儿要去哪？我马上忙完了，要不要我陪你去？”

        栾若宁掀开帘子探出个头来，闻言越发脸红，道，“你一下问这么多，要我先说哪个？好啦，聘礼都收到了，一会儿我要去一趟三清观。我们还没成亲，怎么好私下见面呢。还是算了，你忙就是。”

        “也对，也对。”苏衍怀微微颔首，于是道，“那我先走了。”说罢，又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院子。

        见人走了，露枝和凝珠已经笑成一团，样子十分猖狂。栾若宁放下帘子，一人打了一下，道，“瞧你们这样子，笑成这样有没有道理。”

        露枝堪堪止了笑，才道，“姑娘不是与苏大公子认识多年了吗？早先也没见这样子，怎么今儿见了反倒不知道聊什么，活像刚认识是的。”

        栾若宁懒得跟她辩驳，哼了一声，道，“再说，等下山楂糕就不给你吃了！”

        三清观在京郊边缘，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今果然香火繁盛，来来去去的人不少。栾若宁跪在蒲团上，祈求家宅安宁，祈求自己婚事顺遂。之后又去求了幅卦签，竟是个一个上上签。

        栾若宁知道自己此行目的，便揣好了上上签的福袋，还没停留半个时辰，人已决定要打道回府了。

        回了栾府之后，栾若宁对露枝道，“我要去一趟一萼红那个院子，你们就在门口等我。”

        露枝与凝珠相视一眼，明白姑娘的意思，便在门口恭敬等着。

        如今，一萼红这个院子彻底落败了。放眼望去皆是萧条破败的景色，竟叫人有几分压抑。院子里照顾起居的下人老的老小的小，已没几个得力的。主屋里更没个贴身伺候的人，栾若宜只穿了中衣，在屋中矮几旁随意坐在地上，时而写字，时而画画，用过的宣纸铺了满屋也没人收拾。

        她见栾若宁来了，也不过抬头望过一眼，便又继续画画，似是正在画一幅鸾凤还巢的图，已隐隐看得出有些凤凰的样子。栾若宁许久不曾开口，只盯着她作画。栾若宜如今性子竟沉稳了许多，一味耗着，颇有耐心。

        待描完了凤凰的轮廓，又捏了掺金粉的朱砂细画，栾若宜终于开了口，道，“五妹妹今日来，是来看我的笑话吗。我怎的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苏家家宴上醉酒，闹了个好大的没脸。”

        栾若宁方才还想栾若宜莫不是转了性，不成想骨子里还是爱挑衅，也不受她的挑拨，只是道，“既然四姐姐尚且耳聪目明，想来也听说了陛下选秀的事情。姐姐是爽快人，我也不爱拐弯抹角，由是来问问姐姐，有没有入宫去的打算。”

        “我想不想入宫，你比我更清楚吧？更何况，我以为我们尚且想的一样。”栾若宜笔上不停，没一会儿已画完了凤凰展开的双翼。

        “看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姐姐还没有想清楚。”栾若宁站在矮几对面，看着她继续道，“纵使父亲不会关你一辈子，那姐姐将来到底还是要嫁人去的，是嫁一个寒门举子草草一生，还是好一点儿嫁个平三门或是坤三门的嫡子，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那些小妾终日缠斗，又或者是干脆嫁于天子，不若日后博个什么位份，都是内命妇的名号，到时候，不论栾家还是旁的世家，见了你都是要行大礼的。”

        栾若宜笔上不停，也不由冷哼一声，道，“若有如此好事，父亲怎会不想着你？我自知样样不如你，父亲怎会愿意将我送进宫去？新帝年过而立，后宫嫔妃无数，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

        栾若宁笑了笑，道“你也无需怪父亲冷落了你。若不是你小娘当时刚愎自用，父亲也不见得如此。你到底是栾家的血脉，虎毒不食子，等父亲气消了，即使你有天大的过错父亲也会原谅你的。至于元绍帝，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咱们远不在皇城中，自然谁都不清楚。”

        栾若宜终于抬起了眼，看向栾若宁的眼神却深邃而毫无波澜，“是啊，偌大个栾家，在父亲眼里，谁有你得宠啊？偌大个京城，谁有你幸运啊？还没祝喜得婚事，嫁给苏衍怀，你最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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