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约定到鄂西来的金子，这会儿却一直没有消息。这可急坏了安子。

        一晃又该到了迎接国庆十周年庆典的庄重时刻。第二座水电站也即将试机发电。

        这一年，中央人民政府要举行全国劳模进京参加国庆观礼活动。在首推人选的问题上，地委史书记认为，为新中国保存完整发电技术的技术工人安子，该推为劳模。让他代表全地区数百万人民的情谊，接受中央领导的检阅，是恰当不过的推举人选。于是将这一决定告诉了王局长。

        王局长受命来到月亮岩电站找安子：“安厂长呀，给你个特殊使命，放下手中活计，准备前往北京，参加首都国庆十周年全国劳模的天安门上阅兵观礼！”

        安子一听，傻乎乎一笑，乐了。这是党和政府对自己工作的褒奖哩！他深呼了一口空气，略略平静自己的心情，感受这任务倍感光荣。“接受共和国领袖的检阅，多么神圣的时刻呀！”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王局长走后，安子站在车间机台前，砰砰乱跳的心，始终没个平静。

        晚饭后，他出去散步，无意间，独自来到月亮岩山崖，朝群山举目远眺。只见行步于树林间的哗哗流水，从他脚下淙淙流淌到水库，形成粼粼波光的碧绿湖泊，将巍峨群山的倒影盛装在里面，煞是一幅湖光山色的壮观美景。而坐落在山脚下的发电机房，发出轰隆有致的响声，传送着不竭的动力。这水能的力量，是他十几年间为止锲而不舍奋斗的结果。看到鄂西电业人第二个金色果子的成熟，变成一条条银线当空飞舞，城市变得轰然煊亮，工厂机车飞旋，阡陌无垠的地垅上的禾苗茁壮成长---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人们成功地利用了河流溪水的动力。目击着时代变迁给大地带来繁花似锦的巨大变化，他的心潮在随水荡漾。此刻不停的想：多好的湖光掠影之地，就是自己的忠魂葬身于此，也都值了。在开国省长骑着毛驴儿前来描绘的山水蓝图上，一幅水天一色银线飞渡的壮丽画展，就是他实现用水造电的酣畅美梦。

        诚然，这幅画卷上倾注全身心血的，岂止只是自己一人？这时他想，现在，电站还处于试机阶段，攻坚的艰难时刻还在后头，自己决不能离开电动机心脏岗位半步。新安装的机器尚处调式状态，不稳定的因素众多，倘若这一去十天半月的北京观礼，一旦机器出了毛病，缺了技术支撑，谁来处理？总不能让发电机停着，候等自己回来解围吧！这样想着的当儿，安子便对去北京参加国庆观礼的念头产生了动摇。他不想离开岗位了！因为此时这里离不开他。那刚刚欢叫着的发电机组，掐不准啥个时儿就会出毛病来。没有人救场的这初试水力发机组，整个魂系，都牢牢地固系在他身上。保障机器正常运转的天职，就像一把钢刀，高悬在他的头上，时刻瞄准着他的神经。

        “假若金子出现在眼前，这个观礼，我一定会放心地去。可如今，连个他的音信儿都没有，我怎么能轻松地离开这里去享受荣誉呢？”想到这里，一股焦愁之感不约涌上心头。

        决心终于还是妥妥地下了。那追求荣誉的光环，似影子一般，在他的头脑中只一晃，便悄纵即失。他心头一紧，当即决定，把前往北京参加国庆观礼的殊荣，让让给其他兄弟，自己来替机器站岗。

        伫立在山崖的安子，足有一个钟头在沉思。不知不觉地，山弯里吹起簌簌晚风来，涟涟的波浪在湖面上涌动着，随隐而现的四山脚下，那些黄墙黑瓦农家院落屋顶上的袅绕炊烟，被地头刮起的晚风恣意地吹向天空，与游丝般的云彩依依相接，使得湛蓝的夜空多了一副灰白的水彩画。在深蓝色苍穹里，高悬着一轮银光闪闪的明月，似一面铜镜挂在山巅的顶空，清澈明亮地照射着安子那恬静自然的身影。要不是那遥远村庄里不时传出几声鸡鸣狗吠和夜莺的欢叫声，他的身旁沉静得如梦境般的甜蜜。但有不知闲情的夜风，却夹裹着一丝寒意，朝着久驻湖岸的安子静悄悄袭来，撩动着他那单薄的衣衫，直直地掀掀着他的衣角，这仿佛是在提醒着他：替水电站日夜操劳的人儿，概要提腿归家啦！这时，更有一连串的喷嚏声在他的鼻翼里喷响。他这才知是凉气来了，决意收稳心神下山。

        可在这当儿，玄子悄无声息地来了，在离安子大约百十米的库岸边站立着。他是在机房里四处寻找不着安子，冒然想着他是否会来看湖，这才发现他果然伫立在夜风中。玄子没有惊扰他的原因，是让他潜心地欣赏自己的杰作，那是他多年企盼的一副画图，他期待他借此挥发出心海里的更多美丽的电站画像，于是远远地站着，等待着他的回神之眸的出现。探后跟着他一块儿回返。此刻，他的心里揣着一个即好的信息，专署办公室打来电话，三年前骑着毛驴儿进山来的那位省长，国庆节期间要来鄂西视察，首选之地，就是为月亮岩电站的投产运行开机剪彩。他是专为这事儿四处寻找安子的。岂知，他竟悄悄地来到了这里。

        玄子感到好生的奇怪。这是傍晚时分，安子孑然一身地站在这里，是什么吸引着他来到这里呢？难道说，他的魂魄，他的情感，他那常常独处着遥望故乡的一往情深的眷念？还有，他那期盼着友人及早出现，然却迟迟不来且音信全无窘境的深邃思考，通通放在这波光摇曳的晚风中去过滤么？玄子得不到答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候着安子的神思回返，他生怕安子有什么闪失。

        他就远远地候着，“这一准是思念他的兄弟金子了。”玄子远远地看着想想。

        安子终将神移回现实，转过身来准备下山时，玄子那颤动的心弦终于落了静音。他忙趣步上前，朝安子迎面走来，脸色红润着说；“厂长呀，你咋独自一人来这儿了呢！可让我好找。你这是趁着山风凉爽着自己，还是在平顺着躁动的思绪来着？”

        安子嗤嗤一笑，大声说道：“两者兼而有之吧。”他一边迎上坡来，一边寻思着，该怎么对他说出自己先前的打算。

        玄子没再继续说话，只是两眼出神地凝视着安子，他暗自揣摩，这安子今天来到这水库里观景，一定有着内藏在心海的神思。

        安子没有露出深思的任何表情，只是在当他缓缓走近时，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玄子，这上北京参加国庆观礼的事儿，得你去！”

        玄子猛然一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心儿慌慌地说道：“不是说让你去吗？怎么一下变了？再说，这让我去的事儿，不是你说了算的，得依着组织上的决定来。”玄子对安子突然改变了主意的企图颇费理解，便想，对于上级的决定，哪容得他来更改？得立即打消他的念头才是。于是玄子行色匆匆地推让着：“不行不行，还是你去！”

        可是安子却十分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决意，他果断地劝说着玄子：“组织给我们的荣誉，是集体的，不是个人的。在这荣誉上，咱们谁去，都是一个样儿！”安子说着，替玄子抻了抻卷着的衣衫袖口，又拍了拍他肩膀上沾着的草木屑，一脸微笑地说：“这水电站正处于开机试车的节骨眼上，对它心脏部位的看护马虎不得，我不忍心离开这里去独享荣誉。适才，我静心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你去最合适。”说完，安子会心地一笑，显出关切的口吻对他说：“杏晓来咱这里，支援山区建设都几年没见父母了，又快有了孩子，你总得让人家回家看看父母吧！你不疼心，我还疼心呢！趁着这个机会，两口子顺便拐个弯儿回趟北方老家，一举两得的事儿，算是为哥的我。成全你们回老家看看父母的心愿了！”

        原来是这！玄子的心中不觉起了一丝愧疚，总觉得亏欠着杏晓父母的深情厚意。一个女儿家嫁到南方，还带来了东北工厂的技术支援山区建设，这多不容易！这些年来，可让她跟着自己受尽了苦。眼下安子做出如此暖人的探亲安排，玄子的心里是多么的感激，嘴上不再言表。忽而，他想起了省长要来电站视察的事儿，于是，心急火燎地告之于安子。

        “还真想着了，幸亏我心里有着不想离开这里的打算。”安子心情急迫地听着，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他紧紧捏着玄子的双手，孩儿般地嚷嚷道：“喜事，喜事！咱俩就这样定了，你去北京参加天安门城楼观礼，我在家里迎接省长视察。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给专署打报告，改让你去。这里的事情，全让我包了。我正有事情求助于省长呢，他来得正是时候！”

        “你有事情有求于省长？”玄子一脸茫然地问道。

        “是呀，我还有个兄弟没来呢？在金陵城里约好了的。都什么年月了，他怎么还不来呢？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金子揪心地回应道。

        “你说的这人是金子？”玄子忽然想起从金陵寄送过来的那些水电技术教材，又一次地想起了这人来，“是呀，这水电站都修起好几个了，他咋还不来呢？是该求助于省长打听打听。”他也想他及早的于安子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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