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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金子轻盈地拿手一拨客栈的门缝,张眼定神朝堂屋里一扫,知住店的旅客早已各自睡去,这才壮着胆子,粗厉地咳出声来,提醒着外面有人。里间屋子里的媳妇,寻着声音走出时,金子双手将木门咿呀一声推开,一把抱住妻子,紧紧箍着不忍心分开。小衫看清了丈夫,黑廋黑瘦的一副脸庞,定是山沟里的伙食差劲得没丝儿营养,拖得这般的廋骨如柴,她就想,丈夫在外一准吃苦不少。忽然发现大门是敞开着,心里急慌儿走过背后,将两扇笨重的木门轻轻关上,小心翼翼地插上门栓,这才凝神地注视几年没见着的亲人。

        “怎么在一片漆黑里,你冒然回得家来?”妻子两手热热地抚摸着丈夫的脸蛋,声音颤抖地问着。

        “遇上县长到电站去剪彩。他对我说,你妻子替你生了个胖小子呢,快回家看看妻儿吧,搭着送他的车,我就一路轻松地回来啦。”金子兴奋地数说着县长大人的厚爱:“他在进城的路口上下车,是独自走着回去的,让司机直接送我回来  。多好的一个领导,红卫兵为何要批斗他揪他的头发呢?太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小衫没想到,县长挨批受整的事儿,都让丈夫给知道了。心想,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躲在深山的金子都知晓县城发生的乱相,连忙询问一路上遇见熟人没,碰着街巷里那些带红袖箍的小青年没。见金子都一一摇着头,这才把心放下。

        小衫随即带丈夫进入自己的居室,又将客厅的电灯一把关掉,使片檐斗室处于漆黑的夜幕之中。居室里,东墙支着张双人床,窗边一席五屉桌,一个双开门的衣柜和洗脸架立在西墙,与几年前金子离开时的摆设,没丝毫的变化,只是多了几分的陈旧。可那翠花儿被面是新的。被子里面,正呼酣睡着一个儿童。

        金子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孩儿了。顾不得满腹饥肠辘辘的空饿,立刻俯下身来,细细端详那小男孩安然入睡的神态。那胖乎乎的脸蛋儿,那黑黑的头发,那绒绒的眉毛,那高挑的鼻子和微微张开着的小嘴唇,多像自己儿时的脸像。金子意欲将儿子即刻叫醒,然后抱起来用嘴好好亲亲。可是立马被妻子用手止住,只见她轻声地说道:“别打扰他了,有你明天亲热的。你还没吃饭呢,跟我到厨房去,趁那地方清静,咱俩一边做饭,一边说着话,有好多掖在心窝里的话儿不敢跟别人讲哩!亏得你这时摸黑回来。”

        居室前门拐弯一个弄道就是厨房。关门从客厅出来,打开右耳门,里边是一间比客厅宽敞得多的土坯房,板隔了二十多个平方的外壁,摆着四张桌凳,供来这里住宿的客人们吃饭。边缘,埋着个地炉子。不用说,这是烧煤取暖的地方。如今县城不用煤了,这炉子也没废掉,小衫只是用厚木板将炉子挡着地面,好多出临时放桌的位置来待客。隔扇的后面,就是小衫平日做饭的厨房,再左转弯,里面就是洗澡间。在这拐弯抹角的厨房里说夫妻话,算是绝对的安全,那是外人绝对听不到的地方。

        不敢拉开灶头的电灯,小衫只得取来一根蜡烛偷偷点上。她吩咐金子在灶膛前取柴烧火,自己则在灶后煮饭炒菜。

        “孩子该是一岁半了吧?”金子一边添柴,一边急急地问话。

        “嗯。你还记准着时间了呢。”小衫慢悠悠地回答。

        “我没有在身边,一人带着孩子,又干着客栈服务员的工作,够你辛苦的!”金子心情沉重着又说。

        “你不在身边,有个孩子,我还有乐趣。你若在身边,红卫兵楸你批斗,死去活来的,我跟着受苦,倒是现在这种状况安逸。”

        “说得也是。如今,连县上的书记县长都成了走资派挨整,我这个从外省改派过来的右派,不被这红卫兵们整得半死才怪呢。”金子紧锁着眉宇,眼神忧愁着,不知这运动将要持续多久。

        “怕是这批人整人的红卫兵造反运动,让你三年五载也回不来城里了。”小衫一刀又一刀地切解着肥厚一墩的土腊肉,一字一字地倾诉着他躲在山里之后家里没有男人的凄苦和空虚。

        丈夫没有搭话。只是耷拉着脑袋,低头盘算今后这个家的日子如何支撑。

        “大哥的儿子是县上的造反派头头,隔三差五地跑到客栈来,声称要将你捉拿归案。他们这是彻底地与我们决裂哩。”小衫又提醒他道。

        “我凭什么被他们捉拿归案?”金子不明白妻子的话中缘由。

        “省城一个派性组织的成员,是本县籍贯的在汉大学生,回家串联闹革命来了,说是省里揪出了给你这个右派披红挂彩授表彰的省长,他立即回到县城,串联到我大哥的儿子所在的学校红卫兵组织,  揪出了给我开具结婚介绍信的县长,现在,他们正计划进深山电站去揪你,送到省城去批斗呢!这些情况,难道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金子心里一愣,赶紧回答,“一点不知。”

        “和你这个右派打交道,是拿着命在玩儿呀!连省城的省长,县城的县长,都受到你的牵连,我这当妻子的,也被哥嫂的亲儿子我的亲侄子成天上门清查,寻找你的踪影,要捉拿你归案,这案归不得呀!案一归,没准,你就暴尸于江城收尸无门了。”

        小衫的话,听得金子心里一紧一紧的,似一刀一刀地在削他身上的肉,疼痛难忍。红卫兵造反,批斗当权派,与自己的有何干系?忽而他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干系可大了!他这个右派,正是在省长县长的重用下,才开辟了鄂西的第二条梯级电站群,给全省带了个头,这不正好是批走资派混淆敌友的铁证吗?

        亏得他今晚被县长拉回来听到妻子的这番话,不然,长久在深山沟的金子,哪里知晓自己的厄运就在眼前?

        夜饭在两人不无知觉的交谈中做好的。就着灶前的温热,一只条桌放在了金子面前,五盘熟菜迅速跟上。小衫盛来一碗黄橙橙的玉米饭,让他安心吃着。小衫得去瞄一眼那熟睡中的孩子。

        吃罢夜饭,又洗罢澡,金子才随着妻子重新回到居室,这时的闹钟正指向深夜十二点。二人一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宽衣上床,温情许久不曾做过的恩爱。

        “·····孩儿给取了个名子叫金泉,你看行不?”小杉言语柔柔地说。

        “叫金泉好,金色的泉水,象征着我们。”金子不加思索的说。  “那好吧,我们就唤他叫金泉。”  小杉在金子的身下回应道。

        “若是这次有了他弟弟,就叫银水!”  金子来得干脆,还在播撒种子,就给安上了名字。

        小杉在下面痴痴地笑。她没有反对,而是疯狂地迎合着。

        第二天天亮了许久,小衫这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丈夫搂着儿子,正在被窝里呼呼地睡着呢!她也懒得管他,任着他们睡去。她没有将客栈的大门敞开,也没有生火做饭,只是将迎客的大门紧闭着,二楼转台边挑起一块“今日客栈休息”的招牌,反锁着后门,身背一个竹背篓,径自走出街巷赶集去了。

        小衫的此时赶集,不为采购客栈所需的菜蔬,而是特意去买金子所需的衣服和药品。她的丈夫如今成了红卫兵们捉拿追击的对象,在县城家里呆着很危险!必须尽早回到山里工地上去躲藏起来,哪怕三五年光景。

        这样一想,于是小衫心思重重地加快了脚步。他步履沉重地沿着街巷人际稀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着,从一处处百货商铺里,挑选着男人冬夏可用的内外衣服和鞋袜。大街上的繁华商铺小衫定是不敢去的,自己买这多的男人用品,倘若被知晓自家底细的街邻们发现,岂不是给在造反派组织里的侄儿暴露了丈夫金子的踪迹?所以,她只得到深巷来人稀少的商铺,替丈夫选择一些衣服鞋袜用品。这里的商品款式,虽说比不上大街上的那些商铺里的新潮,但也实用。小衫精心挑选了一套冬天里使用的棉衣棉裤,两套夏天里身穿的单薄衣裤,又加上些肥皂毛巾鞋袜药品什么的,足足购买了一背篓,拿出一块包袱布,将新买的衣物捆得严严实实,塞向背篓深处。一切都伪装得十分巧妙的小衫,唯恐别人看出背篓里的端倪,又跑去隔壁菜市场买些青菜覆盖其上,这才壮着胆子,离开深巷回到家来。

        在一路朝着家里回走的途中,小衫还不时地回头瞄着,生怕有人盯着自己。

        好在没有惊醒那些造反派们。

        这一天,小衫经营的那个客栈,硬是没有张开门店。也不见那高出屋顶丈多许的黑黑的烟道冒出炊烟来。有远来的客人,则站在街巷口,惊诧地望着这店铺里的主人迟迟不撑开门店,就揣摩出,定是主人生病下不得床来,支撑不起从早到晚的客栈门面了,于是只得怏怏地从这里离开,另寻他处投宿,换得这里难得有着清静安逸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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