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话药子怨灵

神无月，十七日，平安京，皇城内里——

        凌晨时分，雾气迷蒙，嵯峨天皇醒来时，搂着昨夜服侍的宫人。清晨，嵯峨天皇穿着一身狩衣便服，站在格子窗前，遥望着御花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狩衣上沾着水汽，大概是嵯峨天皇曾经出去御花园一趟了。

        作为服侍的那个宫人还在沉睡，看来是昨夜做得太过份，因而疲累不堪。嵯峨天皇的脸色不好，心事重重，不断的用手指去转动戴着的龙纹玉戒。须臾，嵯峨天皇重现回到了寝帐，弄醒了宫人，又再颠龙倒凤起来。似乎这样，方能将心中的抑郁排解。

        大清早，接到侍女的禀告的时候，嵯峨天皇仍在寝帐内搂着宫人未起来。

        “天皇陛下，该上朝了”，跪在格子门外的侍女，拜倒在长廊上：“禀告天皇陛下，河内和空海大师在清晨时分，策马出了城，只留下智泉大师在内里守护。”

        看来空海是找到线索了，正子的性命是否有救了呢？这事，嵯峨天皇不必去担心，空海自然会处理。

        是该上朝了，嵯峨天皇轻轻推开了怀中的宫人。紫寰殿上群臣已经都在等候了。

        现在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等待他处理。掌侍菅原闲子略略说了大概，嵯峨天皇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梅菜。

        坐在御座上，嵯峨天皇神色自若，没人看出他曾经的担忧。

        紫寰殿上，谁也不作声，安静的气氛，令场面颇为尴尬。这是一个不太好说的话题，是关于药子，所以谁也没有首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嵯峨天皇先开口，问道：“藤原冬嗣，到底有什么事，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吗？”

        藤原冬嗣“咳、咳”干咳两声，似乎喉咙不适，又或是不经意的。在他的身后，一个官员闻声，从队伍中闪了出来，跪在地上，伏在殿前，说道：“天皇陛下，这件事因与恶女药子有关，臣等不敢怠慢，马上向天皇陛下禀告。”这个官员，身材瘦削，是阴阳头——朝臣安倍真胜。

        公元701年，亦即日本大宝元年，当时的文武天皇颁布大宝律令，首次在中务省(效仿唐朝中书省而设)属辖下开设“阴阳寮”，其长官称为“阴阳头”。阴阳寮中的阴阳师，可以说是占卜师，或是幻术师。阴阳师不但要懂得观星宿、相人面，还会测方位、知灾异，画符念咒、施行幻术，对于人们看不见的力量，例如命运、灵魂、鬼怪，也都深知其原委，并具有支配这些事物的能力。

        药子——听到这个名字，嵯峨天皇脸上的神色，沉了下来。他俊美的脸上，挂上了一层不悦之色，从鼻子中“哼”了一声，显然这个“药子”并不讨人欢喜。

        早已料到，嵯峨天皇不悦，藤原冬嗣暗暗地望了望安倍真胜，心中想到：“幸好，上报此事的人不是我。”

        只听到，嵯峨天皇说道：“这个恶妇不是已经自尽了么，怎么死了仍然如此阴魂不息。”

        安倍真胜一字一句的禀告道：“天皇陛下，关于恶女药子之事，臣认为关系重大，所以希望陛下可以容臣细细禀明。”

        “好，你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嵯峨天皇很厌恶听到药子这个名字，但既然是关系重大，终是耐下性子。

        安倍真胜身材中等，一副东瀛人的相貌，看上去并无特别之处，若说特别之处，就应该是满脸的精明。只听他说道：“陛下，最近这两天，臣收到兵卫府，关于平安京出现凶案的报告，经臣核查之后，这事与恶女药子有关。”

        “怎么？凶杀案竟然惊动了阴阳寮，而且凶案也不是归兵卫府管的”，嵯峨天皇望向藤原冬嗣，说道：“藤原冬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藤原冬嗣，答不上，心中暗自揣测，为何嵯峨天皇总要提自己的名字？自己既不是负责案件审理，又不懂降魔除祟。不过，经一事长一智，下次朝会前要提早打探定消息。关事的，不关事的，都要先了解清楚，否则嵯峨天皇问起，怎么答得上。“此事，微臣不知”，藤原冬嗣出列，伏在紫寰殿的台阶前。

        兵卫府，是负责警备皇居外周区域，行幸和行启之际担任警备和杂务的部门，也分左右两部，多任用弓马娴熟之士。兵卫府不是负责凶杀案的，而是负责天皇安全的部门。因此，嵯峨天皇心中感到奇怪——怎么这些凶杀案会由兵卫府负责？

        藤原冬嗣，说道：“天皇陛下，您还是听听处理这个案子的兵卫府大人亲自禀告，此事内情，他最熟悉。”

        嵯峨天皇，说道：“哦，凶杀案为何与兵卫府有关，还不快快奏来。”

        群臣中，又有人闪出，答应道：“臣在！”此人，是左近卫将监——纪清成。

        嵯峨天皇，说道：“从实奏来。”

        纪清成跪下，抬头启奏说道：“禀天皇陛下，两天内平安京有三名女子死于非命，死者皆失了头颅，失血而死，而且没有了心脏，死状恐怖。最可怕的是目击的人说，见到一个美女在这些地方出现。而这个美女的样貌，根据描述与恶女药子相貌一样。这事非常蹊跷，所以由兵卫府与阴阳寮一起展开调查。”

        “这是凶杀案，为何不交于专门的部门，即便与药子有关也不应由兵卫府负责”，嵯峨天皇疑惑。药子并非天皇血脉，确实不该由负责天皇安全的部门的兵卫府，插手调查。

        “这是为何？”，嵯峨天皇陷入沉思，手慢慢转动着戒指，戒指上那条白玉龙，慢慢的在他的手指上盘旋，他问道：“兵卫府与阴阳寮一起调查，就是因为药子？”嵯峨的手上戴着好几只戒指，这只白玉龙戒指却是最为特别。

        纪清成说道：“禀告天皇陛下，死于非命的三名女子都是皇室的血脉，因此不可交给其他部门。”

        “都起来吧！”，嵯峨天皇不紧不慢，将目光注视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伸了伸手。

        “谢天皇陛下”，没在自己什么事，藤原冬嗣慢慢退回臣子排列的队伍中。

        纪清成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天皇陛下，兵卫府之所以介入调查，是因为那些被害的女子，都是被贬为臣籍的天皇女眷，更因为那些女子死去的地方，有恶女药子的出现。而恶女药子的相貌，兵卫府皆认得，所以兵卫府必须介入。”

        “药子还未死？”，嵯峨天皇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问道：“右近卫将曹——住吉丰继，可在？”

        “臣在”，群臣中，又有一人出列。

        嵯峨天皇从御座上站了起来，逼近两步，望着二人，冷冷的说道：“当日药子之变，是你二人带兵绞杀。你们说，藤原仲成被射杀，藤原药子服毒自杀，到底他二人是否已死？为何药子会再次出现？你们是否包庇叛逆？”

        嵯峨天皇一番质问，吓得纪清成、住吉丰继，连忙跪拜在地，连叩了三个响头。住吉丰继，说道：“臣对天皇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包庇叛逆之徒。那恶贼藤原仲成，是当日我亲手将射杀的。恶女药子，也是我们亲眼看着服毒气绝身亡，绝无半点虚言。这件事，旦凡当日参与平乱的侍卫，都可以作证。”他说得不假，此事，当天的确，是众多的侍卫都亲眼目睹的。

        人死了又怎可能再复生，偏偏……偏偏这却又有人看到了……看到了药子。不只一人看到了药子，是很多人看到了药子，出现在凶杀案的现场。可药子已死，这是药子吗？世上是没有一样的人，这是怨灵吗？阴阳寮也说了是怨灵。

        早良亲王的怨灵，已弄得平安京鸡犬不宁，如今再加上药子的怨灵，这真是……无论药子是没有死，还是死而复生，还是成为怨灵……

        这都必须彻查！

        嵯峨天皇知道，住吉丰继并不是说谎，他脚步一转，背手身后，仍然转动着戒指，向着安倍真胜，问道：“阴阳寮调查的结果如何？”

        安倍真胜抬头启奏：“禀告天皇陛下，阴阳寮已逐一调查、察看了现场，可以确认这不是普通的凶杀，因为死者被杀的地方都是在室内，门是在里面锁着的，没有被打开。现场有强烈的怨气，死者是失血而死，没有头颅、心脏，但现场没有血迹。如果是凶手杀人不可能没有血迹留下来。”

        嵯峨天皇眉眼低垂，沉吟道：“安倍卿家的意思是？”

        安倍真胜，说道：“天皇陛下，无论是人为还是妖物作祟，这事既然关系药子，死者又全部是降为臣籍的天皇血脉女眷，发生的时间也是在正子内亲王出事之后的这几天，臣认为此事绝不简单。”

        的确，事情发生得太巧合了，宫中内亲王被袭击，宫外血脉女眷被杀，如果说事情彼此间并无关联，这说不过去。这些事，一定有必然联系。如果说是巧合，一人被杀可以说巧合，三人都被杀，且死状相同，这就不能说巧合了。

        药子的出现，更不可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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