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曹军归来

外婆去逝得突然，好在大家早早有思想准备，也不至于过分悲恸。外婆的葬礼按照她的遗愿简单迅速地操办起来，安葬在村里向阳的山坡上。

        丧事办完，苏小瑞着急回城。亲戚们自然是十分担心，苏小瑞慌称注射过最先进的疫苗，家人才放心地让他离开。赵撤也很想跟着回城，被小姨一番捶骂才打消了念头。

        次日早上出发时，雷凯岚早早拎着包守在车边等候，他是要跟着走的意思。他是斐恩带来的人，自然斐恩到哪自己去哪。

        几个人去意已决，大家也不再挽留，只是细细叮嘱。这两日母子俩曾抵膝长谈，苏小瑞发现苏妈妈虽然神志清醒过来，但对病中的大小事情也忘记差不多了。心知这样也好，苏妈妈这样一个优雅的人，要是想起自己疯魔的样子，甚至曾对儿子动手，也是不堪忍受的，忘记了更好。

        老宅越离越远，苏妈妈和亲戚们依旧站在门前目送。苏小瑞心里踏实又心酸，家人已安置妥当，只是不知道何时再回。

        汽车一路疾驰，离苏城越近气氛也越紧张。一路上连绵不绝的外省医疗救援车开向苏城，同来的还有一辆辆满载着现役士兵的卡车，苏城处于军事警戒中。军警防守进城各条大小要道，出城的人和车辆尤其盘查得紧。周李亮出特别通行证，一路畅行。

        进入苏城已近中午，本应该是最热闹的时段，大街上却空荡荡无一人。城里已经禁止民用车辆通行，公交地铁停运，只有军警车和救护车匆匆而过。

        三角巷的疫情迅速蔓延了整座城市，感染的人数不断攀升。苏小瑞百感交集，短短几日，苏城物是人非，安静的像一座死亡之城。

        他正看着空空的街头恍然如梦，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苏小瑞摸出电话，以为是斐恩打来，却跳出一个往日熟悉的号码，“曹军？”

        果然一个久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略带着沙哑和疲惫，“苏小瑞，是我，曹军，我回来了。”

        此时是苏城最不安全的时期，苏小瑞不由地大吃一惊，“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爸妈都病死了……物业通知我……”

        汽车急转向机场别墅区。苏小瑞冲进城市花园18栋，推开敞开的大门，屋里寂静无声。厚重的垂地窗帘遮住了阳光，有些阴暗。

        屋里似乎没人。这座房子苏小瑞熟悉，他和曹军是发小，没来过百次也来过几十次了。他走上二楼东南角，那是曹军的房间。推开虚掩的门，看到床上卷缩着一个人。曹军正躺在床上。

        “曹军……”苏小瑞小心翼翼地呼唤着。曹军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听到声音后慢慢转起头。似睡非睡，红肿的眼渐渐睁开一条缝。见是苏小瑞，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转过身坐了起来，“苏小瑞？苏小瑞……”

        苏小瑞扶住他，曹军扑过来死死地抱着他，急促地喘着气，浑身颤抖，抽泣了几下后失声痛哭。“我爸爸妈妈死了……”

        “我知道了……”苏小瑞抱着他的头小声安慰。曹军的头埋在他颈间，嚎哭直到没了力气，仍嘶哑的抽泣着。苏小瑞心里十分难过，曹父曹母看着他长大的，待他如亲子。

        “你几时回来的？……叔叔阿姨在哪走的？”苏小瑞轻声问。

        曹军平静了稍许，“他俩都病死在这里，好几天没人发现……尸体臭了物业才破门而入……”

        说着说着又开始痛哭，“物业说，现在火葬场都要排队，他俩因为腐烂了都不用排了，拉过去就直接烧了……我还没回来，我都没看到………就烧了啊……”

        曹军额头滚烫，身上略有股酸臭的味道，估计好几天没洗澡，人还在发烧。

        “苏小瑞，为什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我跟他俩在机场告别就像昨天。”曹军喃喃地道，“我走的那天，他们让我在国外好好做人，我嫌他们烦，懒得理他们，没想到是最后一面……”曹军的声音嘶哑难言。

        “爸爸想让我走正道，是我太混蛋才不得不去国外……要是我不走，一直陪着他们，他们就不会死，对不对？……我一定不会让他俩死，不会让他俩烂在房里……我为什么没给他们打电话，我为什么要出国……”他喃喃低语，神情恍惚。

        苏小瑞轻轻搂着他，流着泪拍着背小声安慰，“别这么想……这是场天灾，很多家都遭难了。这跟你没关系，你不在曹爸曹妈走时才很安心，他们会想你在国外躲过一场劫难……”

        短短一周，病毒肆掠了全城，从棚户区逐渐向商业区，再向边远别墅区扩散，影响到了每个社区。有几条街道，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生病。

        苏小瑞眼泪止不住地一道道地流，同时深感迷茫和愧疚。他后悔只顾着亲戚安全，忘了曹父曹母，忘了苏城的亲朋好友……他们中有多少遇难了？

        病毒很可怕，但病毒在斐恩面前不堪一击。斐恩原本可以救更多的人，致命病毒的灭亡只在他弹指一挥间……如果他肯出手的话，如果肯早点出手的话………

        但他又怎么能谴责斐恩，斐恩对他们并没有同胞之情，对地球人有没这个责任和承诺，但如果自己要求呢？自己为什么没要求呢……他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自己本有机会救他们，却任由他们死亡，跟侩子手有何分别……某种程度上是不是自己让发小痛失了家人？他能保护小姨一家，却没想起曹军一家……他咬着下唇深深地自责。

        曹军在怀里逐渐安静。苏小瑞摸摸他的额头发烫，曹军脸色发青，面容憔悴，应该是很久未进食。

        “你吃东西没？你发烧了知道吗？”苏小瑞道，曹军摇摇头。

        “我先给你找点药，再弄点吃的。”

        “不要走，陪我好不好？我爸妈没了，只剩你了……”曹军呢喃道。

        “我不走，我就是去做点吃的。你是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苏小瑞放他先躺下。找到了退烧药，逼着曹军吃下。然后下楼去厨房找吃的。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门前停着辆车，方想起外面车上还有两个人。

        他走出别墅，周李一直站在车旁等候。

        “斐恩会在家吗？”苏小瑞问。周李摇摇头。

        苏小瑞回头看了看别墅，犹豫了下道，“那我先不回去了。我朋友父母双亡，我走不开，你们先回吧。”

        他看着车开走，转身回到别墅。曹军父母已亡，曹军还活着，他还有这个生病的发小要照顾。

        苏小瑞先给曹军吃了颗退烧药，然后去厨房煮了锅面条，卧了两颗鸡蛋，等凉点端上去。

        哭太久了，曹军反应迟钝，手指轻颤。苏小瑞叹口气，耐心地一点点给他喂。等到曹军吃的差不多了，他吃下了剩下的面条。两人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同吃同睡同洗澡，习惯了不分彼此。

        苏小瑞收拾好厨房，在浴缸里放满洗澡水，试试温度合适，挤好牙膏，就去床上扶曹军起来洗澡。

        曹军身体发软又发着高烧，整个人都压在苏小瑞身上。曹军比他高大太多，苏小瑞只得伸手揽住他的腰一步一步挪动。把他剥干净放浴缸里浸泡，苏小瑞又去换过床单，帮他找了身干净的睡衣。

        一切安排妥贴后，曹军也洗得清清爽爽，他回来已经两天了，加上在飞机上就没睡，三天三夜没吃没睡终于撑不住了。现在身边有苏小瑞，他总算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伺候着人高马大的大活人，苏小瑞也累得够呛，挨着床模模糊糊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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