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三人聊的甚是尽兴，不知不觉之间，传来雄鸡打鸣之声，天际开始露出微光，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好在三人都是武学精修之辈，倒也神采奕奕，不觉疲倦，
　　当下张天阳和苏琼羽两人也起身告辞，两人离开后，询问赵明伦才知道在自己两人静悟沈浩然那天地一剑的时候，师父有事去东京一趟，临走交待，很快就回，有客
　　来访，先安排在书院歇息，两人于是在这洛阳城中相携玩耍，洛阳自古繁华，两人游走在这洛阳的街巷里，人声鼎沸，情人眷侣，往来熙熙，各种奇异杂耍，珍馐美馔，
　　好不热闹，两人玩的甚是开心，又在洛河之上泛舟荡漾，河上画船彩舫，轻歌曼舞，觥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人皆醉歌大笑，放浪形骸，张天阳两人也好久没有这么
　　开心过了，待到傍晚时分，两人在来到河边的酒楼，登楼而上，找了临河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美食，迎着河风，两人言笑欢愉，不多时酒菜上齐，色香味俱全，两人
　　边吃边说，
　　正在这时，只见楼下走上来两个中年捕快，简单点了些酒菜，不多时酒菜上齐，只听其中一名捕快叹息道“我两人去东京这趟差事，中途还能经过这繁华世界，不受
　　灾情之难，免受饥寒交迫之苦，看这洛阳花花世界，我两人还能在这万物祥和的地方酒食无虞，想到家乡百姓的惨状，当真受之有愧，”，另外一名捕快听罢，也是一声叹息
　　“谁说不是呢，这一次陕西大旱，当真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十室九空，路边饿倒毙的人，不计其数，但是陕西处于西夏和大宋交战前线，为支撑前线大军，赋税却丝毫不减，如果
　　朝廷的救灾粮还不能及时拨下来，只怕流民千里，死者不可胜数，”，第一个捕快说道，“这么多年，一直挣扎着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然而这一场大灾到来，
　　才发现我们这些底层百姓，连能活着都是一种奢侈，唉！”，说罢两人默默低头吃饭，不再言语，张天阳和苏琼羽两人此刻功力精湛，两人说的话尽皆听闻，当下对店小二说道
　　“这两位差大哥的饭钱算到我的身上，有什么好酒好菜都拿上来，”，跟着两人坐到这两位公差的桌子上，张天阳说道“在下唐突冒昧，打扰两位大哥了，刚才听闻两位大哥
　　说陕西大灾，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两位捕快见张天阳虽然年少，但是风度翩翩，谈吐不凡，风姿特秀，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应当是附近的世家子弟，当下
　　笑道“小先生且坐，承蒙款待，何以克当”，当下店小二将两桌一并，店内特色的酒菜上了一些，四人边吃边叙话，这两名捕快一位叫楚玉，一位叫赵章，
　　当下几人聊起这次陕西大灾的情况，楚玉说道“我们已经是第六批派遣去东京的差役，我们这一路过来，流民千里迁徙，一路向河南而来，路上饿死之人，当真
　　惨不忍睹，只怕没几日大规模的流民都要到达洛阳，这次大灾，一来天灾，二来人祸，陕西地处与西夏交战前沿，前些年小梁太后攻打我朝，虽然被章帅大败而退，但是我朝
　　也战死好男儿无数，我陕西平民更是惨遭西夏屠戮，本来就民力孱弱，需要休养生息，缓缓恢复，谁知又碰到这次大旱，雪上加霜，本来百姓都无所余粮，这一下颗粒无收，
　　百姓把能吃的都全部吃了，连树皮都吃光了，就连当地的富绅大户也被饥民洗劫一空，当真是再也没有可以吃的了，最后很多人顾不得许多，吃观音土胀死了，
　　此事几个月前都已经奏报朝廷，却迟迟没有回复，虽然当地官府长官甚有魄力，不待朝廷命令下达，就开仓放粮，虽说救活不少百姓，但是杯水车薪，不到半月就无粮可放，
　　现在已经死人无数，如果朝廷再不拨发赈灾粮食，只怕还要有更多人死去，而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一旦发生瘟疫，蔓延开来，那就是人间炼狱，”，张天阳听罢，心中
　　甚是难过，这太平盛世之下，看似歌舞升平，竟然有如此惨烈之状，一时不该说什么好，心想自己就算武功练到天下无敌，遇到这种事情，亦是无可奈何，老天爷不赏饭吃，
　　谁能怎么办，朝廷不作为，自己就算武功再强，难道能杀了皇上吗，就算杀得了，又能改变什么，换一个皇帝又有什么不一样，纵观历史长河，多少次开天辟地，改朝换代以后，
　　历史的轨迹还不是一样在重复上一个王朝的轮回，无非是换了一个王朝，换了一代人，故事还是那些故事，在时空长河中不断轮回上演，人世悲苦，千代以来，莫不如此，
　　当下默然不语，那两位差役从陕西大灾以来，就没再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当下也不客气，大块朵颐，饱餐了一顿，
　　不多时只见明月傍水而出，照洒的这酒楼上明晃晃一片，河边水风吹来，酒意上涌，那楚玉以指敲桌，泫然泪流，悲歌唱道“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
　　水底鱼龙惊动，风卷地、浪翻屋，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歌罢，朦胧醉眼，慨然说道“吾十五行天下，遍行四方，三十成文章，
　　欲成天下名，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然而到如今，三十八年岁月，忽忽而过，一事无成，空自蹉跎岁月，终于承认自己只是这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位，可是这一场
　　大灾，才发现连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望，更遑论其他，悠悠月明，人生苦悲，是以泪流，今日醉酒风中，心生此悲，发此狂语，让几位见笑了，”，
　　张天阳说道“吾观先生，气概凌云，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亦非凡俗之人，何以至此，”
　　楚玉晒然一笑“小先生应出名门，怎知人世之艰辛，实在无可奈何，一言难尽，这世上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有些人，竭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活，
　　有些人一出生的起点，就是普通人耗尽一生也达不到的终点，虽然萧何是县吏，樊哙是杀狗的屠户，周勃是丧事上的吹鼓手，灌婴是布贩，夏侯婴是车夫，曹参是管理
　　监狱的小吏，这些人虽然一开始也是普通人，但是最后跟随汉高祖成就大业，光耀千古，名垂青史，可是这样的事迹，上下几千年，能有多少，亿亿万众生，屈指可见，
　　自古多少惊世之才，还不是寂寂无名，埋没荒草，更何况我等本就是平凡之人，这世上亿万众生的人生轨迹，不就是我等前生今生来生写照，众生之艰，岂可一言而尽哉，
　　凡我众生，生而有灵，谁人不想堂堂正正闯天下，谁人不想雄鹰振翅惊四方，谁人不想花下坐，娇妻美眷傍身前，可是未曾清贫难成人，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有选择的权利，
　　当你用尽全力前行，却发现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的时候，你才知道，就算你拼尽一生的努力，你就有了可以选择的机会吗？你根本没得选!”
　　楚玉接着饮了几杯酒，望着天上的明月，悠悠说道“虽然我心底永远闪烁着希望之光，永远如初日新生，或许这是我这平凡人生之中唯一的光芒，”，
　　张天阳听罢，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可是这楚玉说的也并没有错，自古英雄埋没荒草，如春花凋谢，秋叶飘零，了无痕迹，在这历史的长河中，掀不起
　　一点涟漪，历史的河流，无言流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来过，亦无从逝去过，这天地，本就如此宁静寂寞，清风明月，万里荒草，一堆黄土，寂寥如斯，
　　陕西这次的灾情，惨绝人寰，却在这神州大地上，几千年来，屡见不鲜，心中郁闷，端起酒杯和这两人一起醉饮，明月无言照尽天下悲欢离愁，夜风吹来，醉梦入怀，
　　最后四人都醉倒在这酒楼上，第二天晨曦微露，楚玉和赵章两人起身向赵天阳告辞离去，临别之时，张天阳赠了两人十两银子，说道“我和两位大哥，一见如故，此去东京，
　　但愿两位此行一切顺利，此别之后，山高水长，天地悠悠，今生不知是否尚有相逢之期，这些盘缠，天阳略表心意，此去前行，一路需要用钱的地方尚多，万勿推却，两位大哥
　　多自珍重！”，楚玉两人也不再推辞，几人洒泪而别，张天阳目送两人前去，直到山水掩映，白云悠悠，再不见两人身影，这才和苏琼羽上马向书院归去，
　　两人一路，多自叹息，心想这次陕西大灾，流民千里，如若朝廷不处置妥善，只怕会祸起萧墙，天下震动，最后遭殃的都是这黎民百姓，可惜自己两人纵然
　　武功略有小成，在这天灾面前也是无可奈何，毫无用处，只能先回到书院，等师父归来，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当阳光普照，高挂天空之时，两人回到了书院，
　　只见赵明伦正站在书院门口，看到两人归来，说道“沈师父已经归来，让我在此看到两位归来，就跟我去见沈师父，”，当下张天阳和苏琼羽跟随赵明伦来到祖师堂，只见
　　沈浩然和翠玄子石泰真人已经在大殿端坐等候，
　　正是：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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