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但求本心,莫问前程

　　张天阳下得山来，踏着月光走在路上，静静地回想今天在林中的感悟，不禁想到孟子上一段话“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当真诚善良在心中达到极致时就会回归到此心本源，此心本性就会自然显现，明白了此心本性

　　就明白了何为天理，因为天理就是此心本性，此心本性就是天理，因此坚持心中的真诚善良，涵养此心本性就是按照天理行事，

　　当达到这一境界时长寿夭折，富贵贫贱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这些念头都不会去想，因为只要坚持修己以正，尽心知性，只管耕坛，不问收获，外在的这些于我何加焉！任之由之，这才是安身立命的真正根本啊！

　　再想到先秦典籍中道德经中德经在于道经之前，先明此心之理进而印证天地之道，后世之人却将道经置于德经之前，而二程先生也先提倡先依天理后去人欲，盖因上古人心淳朴，以心合道易，现世浮华，只能先观天地自然之道进而破除心中迷雾，由此可知，到得至高境界，当真是殊途同归，圣人所传，真实不虚，

　　张天阳这日正在路上行走，遥遥望见前面一座寺庙雄峙山岗，气势恢宏，庙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走到跟前一问，原来是当地的庙会，各种什样杂耍，

　　不绝于眼，吆喝贩卖之声，充斥于耳，到得进入庙中，却见殿堂巍峨，庄严肃穆，释迦摩尼佛像坐落大殿正中，俯瞰世间，悲悯众生，穿过大殿，往后走去，却是清静幽雅，树木阴翳，

　　往里走了一会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转过树木花丛，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个大的庭院，院子里围满了人，却见院中梧桐树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一袭长衫，神态安详，张天阳略一打听，听旁边人说到，这男子深通易理，善断吉凶，过去未来，观如明镜，是远近闻名的神算先生，然而一年只有这一天才到这里来，所以求签问卦的人甚多，

　　张天阳站在听了一会，听那先生讲的全是如何趋吉避凶之道，旁观众人听的也是甚是沉迷，张天阳心想“易道博大精深，圣人用之推演天道，这男子不教导众人当中的精微义理，一味讲解占卜问卦末流之道，却是买椟还珠，落了下乘，然而观看旁边众人，无不听的如痴如醉，”不禁一声长叹，

　　那男子正在专心讲解，忽然听见叹息之声，抬头向张天阳望来，却见张天阳神光内敛，两眼纯净湛彻，那先生略感诧异，不禁出声问道“小先生何故叹息，”，

　　张天阳听他猛然一问，就把自己最近感悟的道理说了出来，

　　“先生大谈趋吉避凶之道，在我看来实在是执守枝叶，而不知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外在的吉凶福祸，得失荣辱是我们应该关心的吗！岂不闻夭寿不贰，修生以俟之，只要修己以正，使此心光明，映彻万物，浩气长存，福祸来时随他来，去时由他去，对我此心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这样，福祸荣辱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又何必执着不放呢，更又何必知晓！”

　　那先生听完张天阳的话大感吃惊，心想他小小年纪如何说的话却跟师傅一样，

　　端详了张天阳许久说道“小先生将来贵不可言！”张天阳笑曰“何为贵？何为贱？难道说世间所谓的王侯将相就是贵？贩夫走卒就是贱？不是这个样子啊！这世间万物尽皆天地化育，以道观之，万物都是一体，只不过人们自心有了分别之间才产生了所谓的贵贱啊！”

　　那先生听了张天阳这些话，沉思良久曰“听闻先生所言，得知先生深悟大道妙趣，纵观宇宙浩瀚，缈然无穷无尽，即使如此，“我”依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啊，过去的无尽时空都没有我的存在，我去之后亿万数年亦不会有我在生，由此观之，天地间现在存在的万物哪怕一花一叶都是甚为稀有，甚为难得！确无贵贱之分，观先生之神华，日后必将出于众人之上，

　　譬如流水避高而流下，日月东升而西落，自然之理也！然而先生到此境界，富贵贫贱对先生来却说也没什么分别了，只是随遇而安而已，”

　　旁观众人听到这两人的对话都感到如堕云雾，不知所云，这先生说又对张天阳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算卜之道从此绝矣！”携起张天阳的手向外走去，

　　原来这先生名叫孙志诚，自少年便喜爱算卜问卦，曾拜得名师学习，师傅也常教导他一味沉迷此道不解圣人本意终不得心灵大自在，但若能于此中观众生之相，或也有顿悟机缘，

　　近些年来孙志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地往来替人算命，遍观众生之念，心灵洗练已深，只是于此道浸润数十载，一时无法舍弃，

　　今天见这少年年纪轻轻说出的道理便跟师傅一样，内心极为震撼，原本已经功夫具足，细细思量之后，此刻水到渠成，心中竟然豁然贯通，

　　走在路上，孙志诚心想张天阳如此年纪便能有如此见识，教导之人必是当世名宿大儒，便问张天阳师承何人，张天阳回答道“自幼跟家父学习，父亲乡野之人，说出来谅先生也是不知，”

　　孙志诚听了不禁叹曰“才人不遇，古今略同，”，不多时已带着张天阳来到山顶的一个凉亭中，放眼望去，天地都在脚下，白云就漂浮在衣襟旁边，万里之境皆在尺寸，飘飘然有欲乘风归去之感，

　　孙志诚和张天阳坐在亭内，迎着天边的清风又探讨了许久，孙志诚不禁感叹张天阳虽然所学并不渊博，但是却是精深纯粹，见解独到，远非自己可以比拟，

　　于是向张天阳叹道“先生日后必将光彩耀人，前途不可限量，只不过现在虽然义理通达，然而还需红尘炼心，但这对先生来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月光已经洒满山峰，漫天的星光在这山顶触手可及，山间的潭水倒映着岸边的树影，山下点点灯光犹似长蛇蜿蜒天际，

　　孙志诚见到这样景象，对张天阳说道“先生少坐，我去去便来，”，

　　孙志诚出的亭子，只见几个纵跃已经不见踪影，张天阳大吃一惊，以为看花了眼睛，再次望去，只见月生空谷，风在松涛，却那里有人影，没过多久孙志诚便提了个篮子返了回来，

　　张天阳见了问道“先生会仙术吗？怎么瞬间不见了，”孙志诚笑曰“武功上的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先生不必惊讶，我见此地清景无限，又与小先生一见如故如此良夜，当有美酒佳肴作伴，

　　于是便去山下取了些来，”，

　　张天阳听了极为震撼，心想“这到山下往返一趟再快也要一个多时辰，纵使飞鸟也没这么快啊，”，正在惊异间，却见孙志诚已经把酒菜在亭中桌子上铺好，便不再多想，与孙志诚把酒言欢，

　　这夜间的山风吹动衣衫，衣袂飘飘，不觉略有寒意，月光的清辉洒到亭中，天边星河环绕在身旁，不知天上人间，不多时两人都已有醉意，

　　却见孙志诚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柄宝剑，在月光中剑舞，边舞边歌：

　　“玉兔金乌西坠，江河绿水东流，人生那得几千秋，万里山川依旧，

　　寿夭穷通是命，荣华富贵自修，看看白了少年头，生死谁知先后，”

　　剑影人影在月光中交相辉映，飘飘似仙，张天阳看的目眩神驰，恍惚中好像来到了月亮之上，

　　孙志诚歌罢，向张天阳说道“我这十多年来红尘奔走，这当中的经历一言难尽，直到今日听闻先生一席话，方使念头通达，以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

　　为兄空长贤弟二十多岁，却还不远及贤弟见识高深，实在汗颜之极，

　　贤弟未来成就将远超为兄之上，然而贤弟日后的路也必将艰辛无比，个中滋味，惟己方知，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如此方能走得更加长远，

　　为兄这次回去也要闭关静思，此一去也，不知悠悠几载，方能彻底圆融无碍，功德圆满，

　　日后若是有时间，可以到太湖之畔归霞山庄找我！”，言毕飘然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月光尽头，张天阳望着孙志诚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张天阳心想“孙兄俊逸潇洒，气度非凡，身上颇多可取之处，日后有时间必当登门拜访，”，

　　张天阳看到潭水清澈照人，便脱掉衣服跳入到山顶潭水中，往来游了几趟，身上醉意渐消，于是便独立山巅，任山风吹过头发身体，

　　张天阳就这样站在山顶俯瞰天下，良久之后渐感高天悠远，大地博厚，山川巍峨，不知不觉星河已沉到脚下，张天阳便趴在亭中的桌子上睡去，当再睁开眼时，只见天边一轮红日霞光万丈，光耀天下，张天阳对之凝神良久，朗然一笑，振一振衣袖，向山下走出，正是：

　　山寺钟鸣昼已混，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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