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
“然而他腿上这伤，虽然看着伤口不深，只伤了皮肉，处理的倒也算是及时，可他中的是“鸩陨”，毒素发作的较急，但是处理得当却不会即刻毙命，若是习武之人尚可以用内力抵挡，寻常的普通人只要能好生温养，这毒也能从身体中慢慢拔了。可是这位公子不会武功倒便罢了，偏他还旧伤未愈，之前受到的的重击，应是从高处坠落之伤，这伤危及肺腑，后来恐怕是又未好生将养，伤了根元，只怕在今夜是会旧疾复发，夜里还会起高热。若想真正好起来，在这之后切不可妄动，需得好生养着才是。老夫已经开了药，其他的就得看明天公子能否醒来了。”听罢老大夫的一番嘱咐，梁清月再一语未发，只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大夫下去了。大夫将药方，及配好的药递于南月，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主子，……”，南月刚一出声，梁清月便挥手打断了他。说着走到外间，才示意南月接着说，“主子，先发偷袭的九发□□，淬的全是“痹蝠”，然而后发的十六支□□淬的却是“鸩陨”。若是……”，南月没有把剩余的话说出口。
但是梁清月却懂了他的意思，虽然说“痹蝠”毒因为痹蝠踪迹难寻，千金难求，但是这齐澜明摆着是冲着要明成玉的性命来的，这一国之君总不至于不舍得这点钱吧。若是明成玉被那淬了“痹蝠”毒的弩机射中，那他应该在那一刻就已经毙命了。梁清月心思百转，半晌都没出声。南月看着梁清月陷入沉思，默不作声。于是就沉默着退了下去。这一切迷雾重重，梁清月一时没有理出头绪，暂且止了脑中纷乱的千头万绪。
少顷南月将亲自熬好的药呈上来，但是喂进去多少，明成玉就吐了多少，实在是难办。
“放着吧，你先出去。”，梁清月开口说道。
此时的明成玉深陷梦魇之中。
一时见着师父，那时他们还住在紧挨着北凉的安城，师父老家的宅子里，往西北不过两百里就是父亲母亲的北凉王府，骑马顺着官道也就不到一日就能打个来回，往来很是方便。梦里师父眯着眼睛，翘着山羊胡，在春日暖阳的廊下翻着书卷，时不时写写画画，偶尔抬头，“小涟啊，把书房最里面书架倒数第二层的《山河水志》给我找出来。”祁涟那会儿还不过八九岁，跑跑跳跳的不稳重，揪着乔太傅的胡子，把书丢在案几上，乔太傅佯装恼怒的借机对着祁涟说教，祁涟最怕乔太傅的嘟嘟囔囔，吓得跑远了，乔太傅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一时又梦见那年仲秋节，母亲和长姐说私房话，难得归家一次的他站在门口，听着母亲说，“你啊，我是管不了，这一个一个你都瞧不上，也不知道谁能娶了你！就整日糊弄我说有了心仪之人，你倒是给娘说说啊。是哪家公子，我也好找人盘问盘问。算了，除了你爹，我也支使不了你。”，说着叹了口气，又接着说，
“这成玉啊，性子又太过沉稳，还又不开窍，过了年就十八了，这仲秋节他该会回来，你的话他向来愿意听，好好探探他的口风。”遥遥的又听到父亲吆喝着正往这边走，他一时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他自小到大都呆在师傅跟前，后来大了该通人事，师父又去了，他便游历去了山野，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可他脸皮薄，原本白皙的面容瞬间就染了红，浸的耳朵尖都是红的。“哈哈，成玉，回来啦！”明历阳朗声大笑，沿着抄手游廊向他走来。
“父亲。”明成玉温声答。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你啊，倒被你师傅乔名山那个老头养成了个世家子，性子慢吞吞的，丝毫没有我北凉男儿的马上风采，要按我说，就不该听你娘的话，哪都不去，自小就该跟着我打拳。”
母亲听着父亲这话，慢悠悠自屋里走出，面上微微带着笑，“哟，将军回来了。”
父亲听见这话，悄悄扫了扫母亲面色，往日都是叫夫君，今日竟叫了将军。众人皆知，明将军最怕夫人，这几十年的经验里，自是有了自己的应对计量。随即嬉皮笑脸道，“夫人今日这花钿甚是别致。”
“你啊，看看咱们家明珏好好一个闺女，天天跟你趴在马背上，吃风喝土，没点女孩子的样子，都多大了，也没人敢娶。”，母亲含着气怒道，父亲支支吾吾的不敢接话，周围侍从都捂着唇偷笑。
“这成玉呢，性子又太过沉稳，还又不开窍，生下来就体弱，得养着，若是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半条命恐怕都得给你折腾了去！”，越说越气，一鞭子挥出去，一丛蔷薇花全都秃了头。他母亲来自山城明郡，是明郡白山河白城主的独女，她是个典型的“辣美人”，眀郡皆爱吃辣，她性子也辣，一手虎鞭也耍得虎虎生风，又是山城五郡榜上有名的明艳美人，人称“烈焰白玫”。
……
一幕幕，一天天，一年年，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连风的味道都带着甜，一刻未变。他还是那个久未归家的孩子，好像哪一日回去了，还能看到那个胖悠悠，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海总管立在门口，“哎呀，公子回来啦，老奴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可算把您盼回来了！”说罢，抬着袖子揩眼泪，偏偏海总管说话带着些口型，配着他那模样，听他说话总是像在逗乐子，让人又哭又笑的，忍俊不禁。
就这样，明成玉微笑看着，看着，慢慢的，慢慢的，那一张张笑脸就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一个接一个的跟他挥手，他怎么喊也没人应他，只一味往前走，一味往前走。
渐渐的，渐渐的天就黑了，而他就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沉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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