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刃爪飞龙的攻势依旧十分凶猛，但的确肉眼可见地放缓下来，我明白这意味着胜利的天平正向我们倾斜。

        飞龙的狩猎方式以迅速闻名，为了保持在空中的各种动作足够灵活，飞龙的体重很轻，大部分骨头都是中空的，身体内的气囊减轻了重量且起到辅助呼吸的作用，轻巧而又坚固的喙替代了原本的嘴，这保证了飞行时的机动性；而长时间的飞行则主要依赖上升气流，借助向上的风托起自己的身体，许多大型飞龙都能够省力地飞过很长的距离，无须时刻储备过多的能量。

        这样的生存方式成为了这次狩猎计划的突破口——无风的天气和干扰飞行的箭矢逼迫着刃爪飞龙靠自己扇动翅膀来提供升力；潮湿的空气打湿了飞羽，使得这一举动更加消耗体力；高温下飞龙的身体想要通过气囊呼吸散热会更困难，持续高强度的飞行会造成其体温过高，进一步压垮它。尽管看上去是飞龙对我们的单方面压制，但倘若这样的战斗持续下去，胜利的必定是以逸待劳的我们。

        通常来说，飞龙不会像这样进行长时间的狩猎搏杀，而是会在情况逐渐不利时直接逃跑——我曾怀着一丝期待，希望这只飞龙能够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甚至希望看到它放弃与我们的战斗，扇动着翅膀消失在远处的天边，放弃对人类的复仇活下来。但这一只飞龙对人类的仇恨盖过了自己的求生本能，它甚至没有考虑给自己留下撤退的余地，拼尽全力想要干掉我们。

        不知什么时候起，刃爪飞龙原本凄厉的啸叫已经变成了沙哑的嘶鸣声。它似乎逐渐意识到了什么，随着一次迅猛的冲击落到地面之上，将原先提供飞行动力的翅膀转向我们挥舞。

        龙若只在天空，人类并无胜算，但持续的空中作战并没有起到作用，飞龙却又不愿放弃，决定以更具压迫力的攻击方式面对敌人。对我们来说，真正的战斗就此开始。

        刃爪飞龙正是因翅膀上锋利的刃爪得名，双翼不仅仅可以用来飞行，在地面上时也可以用作致命的武器。在对付体型较大，无法一击毙命的猎物时，刃爪飞龙会先靠空中突袭消耗猎物的意志力，再通过地面上的战斗将其击杀。这原本就是用来最终处决的战术，处于地面上的飞龙会丧失机动性的优势，若是面对依旧有还手之力的对手，落地就代表着将自己暴露在受到致命反击的威胁之中。

        但巨大的双翼所带来的攻击范围和攻击威力都比脚爪更强，尽管我们加固了自己身上的防护，那尖锐的刃爪不一定能够将我们轻易开膛破肚，但飞龙双翼巨大的冲击力依旧是可怕的威胁。

        对于双方而言，这一战术的意思都不言而喻——这是名副其实的最终决战。

        飞龙不再全力压制宁芙，在陆地上行动使它的速度变慢，更难躲避我们的攻击，如果继续无视我的箭矢，它将彻底失去胜算。

        我们的目光再次重合到了一起。

        在与人类眼睛结构相似的生物中，不同的生物通常有着不一样眼眸——食草为生的动物通常有着横向的瞳孔，以此关注身侧的捕食者；擅长低伏潜行的肉食动物往往有着竖立的瞳孔，眼睛也都朝向面前，以此确认猎物的远近方位。

        而像人类这样靠着身高眺望远处猎物的生物，以及像飞龙这样视角广阔的生物，瞳孔便通常是圆形的。那是一双和人类的眼眸很像的眼睛，而此刻这双眼睛圆睁着，仿佛要从里面喷出火焰来。

        在飞龙落下之后，我省去了不少瞄准预判的精力，也就能花更大的力气拉弓。我的箭矢扎扎实实地刺进它的皮肉，至少也达到了肌肉的深度，但或许是愤怒的情绪、屏蔽痛觉的激素和箭头上的麻醉药剂起了共同的作用，让它无视疼痛继续战斗。

        宁芙已经不再继续使用奥能护盾保护自己，那把□□可能是在刚才受袭时损坏了，她转而拿起剑向飞龙冲杀过去，但飞龙巨大翼展带来的攻击范围使得我们难以对其进行有效的近身攻击。尽管她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但进攻的势头也逐渐放缓下来。

        我绷紧神经，躲避着随时会刺向我的翼爪，将箭矢倾泻在飞龙身上。

        如果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要杀死它，那我们已经成功了——如此多的箭足以将能够杀死它的奥能注入飞龙的身体，甚至无需再次触碰激活，它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便会像被瞬间碾碎一般崩溃。但麻醉药物和奥能不一样——我不能控制箭头上的麻醉药全部流向飞龙的体内，只能等待它体内循环的血液将药物带向重要的器官，从箭头上真正进入猎物体内的药物与直接摄入相比少得可怜。

        飞龙一跃而起，险些用双翼踩住我的身体。在我们无比靠近的那一瞬间，我能够看到它眼睛里满布的细小血丝。

        我知道这世上不存在着所谓的神明，向神明祈祷毫无意义，但此刻我却的的确确想要向什么东西祈祷，或许我应该向面前那只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倒下却依旧拼命冲杀着的飞龙祈祷——

        快倒下来吧，你已经完全体力不支了；要不然就逃跑吧，你赢不了的，这样下去你会活生生地把自己累死……别再继续挣扎下去了，别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翅膀的翼膜裹挟着风和细小的雨丝拍打过来，不远处一道闪电划过，明亮的光照在飞龙的爪子上。只差一点点，这可怕的武器就会使我皮开肉绽。

        等我回过神来，需要躲开的刃爪已经停下了，原本充满的箭袋已经几乎射空，我的手依旧紧抓着一支箭搭在弦上。并不是麻醉箭，而是一支用来击杀大型猎物的重箭，若是飞龙还未倒下，这一支箭就足以将终结它的生命——否则，力竭倒下的就会是我。

        刃爪飞龙似乎是没有站稳，一下子倒在地上，张开喙沉重地呼吸着。它用翅膀支撑身子，却怎么也无法再爬起来。

        是麻醉药最终起了作用，还是我们最终耗尽了它最后的一点力量？我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和力气去想。我们用事先准备好的网将飞龙包住，在它还有力气的时候，用利爪划开这样的网，从中挣脱出来一定很容易吧。但现在，这飞龙已经彻底耗尽了体力，若不是这逐渐大起来了的雨，或许它会因为体温过高直接热死。

        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的人们拥上来，嘈杂地交谈着，一起将飞龙的身躯抬上一台推车。飞龙的骨骼多为中空的，加上这一只飞龙的营养状况不佳，看上去庞大的身躯意想不到地很轻。

        我转头看向宁芙，她正把几块凹陷下去的防具拔下来丢在地上，有些碎片刺进了会导致严重出血的部位，但因为她的能力，只是稍稍沾了些血，受伤的位置大概已经愈合了。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只有雨滴落在头盔上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附近的一切东西都在嗡嗡作响。

        我再次看了一眼那只筋疲力尽，瘫倒着的飞龙。它只是喘着气，方才一直瞪着我的眼睛也终于合上了。

        我赢了，不仅战胜了猎物，还活捉了它。

        我想仰起头大喊来宣示自己的胜利，但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一股甜腥的铁锈似的味道充斥在嘴里。

        但的的确确是我赢了，我这样想着，摘下自己的头盔，感受着落在脸上的凉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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