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村民们将森林里传来的尸臭味说得玄乎得很，但我明白，既然都臭了，那就算活着的时候是个挺了不得的东西，现在也已经只剩一滩烂肉罢了。尸体既不会思考也不能动，因此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来到村子与森林的交界处。交界处这个说法其实有些不准确，说得好像有一条线将树木与村子隔绝开似的，但实际上在边界处有许多巨大的树木生长在道路旁，因为难以开挖却又不妨碍什么便留在那里，越是靠近森林便有越来越多茂密的植被，许多长长的根须从枝干上垂下来，再次扎根进土壤里。

        的确能够闻到空气里异样的味道，一开始还不是很浓烈，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暴雨冲淡了气味，但后来便清晰起来。在如此闷热潮湿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味，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厌恶这种味道。我注意到树冠上的响动，几只体型不大的飞龙正在这片森林的上空活动。低矮的灌木里隐约能听见低沉的吼声，大概是某种食腐兽正躲藏在某处打量着我们。我试着仔细听，但森林里各类飞龙和虫子的鸣叫声实在是太过嘈杂，各种声音都混在一起，终究还是听不见什么东西。

        食腐兽和腐食性的飞龙似乎总是形影不离，它们并不是只生存在密林里的物种，从巨人们放牧的草场到西边的高山脚下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考虑到我们所处的位置，刚才见到的大概是最常见的斑纹食腐兽，是各类食腐兽中体型中等，分布范围最广的一种。

        食腐兽的名字由来自然是因为经常被目击到正在进食腐肉，任何亲眼见过它们吃相的人都会对其印象深刻——它们会疯狂地撕咬动物的尸体，连毛发和骨头也一起嚼碎吃下去。但事实上，它们也同样是成功的猎食者，在独自狩猎时十分擅长捕杀各种小动物，而集群时则能一起对付更强大的动物，因为挑选猎物的时候相当精明，捕猎的成功率非常高。之所以经常被目击到食腐，是因为其嗅觉极为灵敏，而作为机会主义者，它们绝不会放过这些毫不费力就能大快朵颐的机会。

        一些飞龙也因此利用着食腐兽的习性，跟随大族群的食腐兽一同活动。无论是食腐兽自己猎杀的动物还是路上找到的尸体，它们也都能分一杯羹。在遇到有威胁性的生物时，飞龙的鸣叫声则会对食腐兽起到警示的作用，可以说是为它们填补了视力方面的不足。

        我转头看向宁芙，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没有声响，看上去有些太过紧张了。

        “你还好吗？被那些村民说的话给吓着了？”

        她好像从什么幻想中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愣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些食腐兽还没鲁莽到会把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当作猎物，虽说它们要是真的一起上了，我们也确实不是对手，但它们是不会为了填饱肚子就损失几条同伴的性命的。”

        “这么多食肉的野兽聚集在这里，对于村子里的家畜和老弱妇孺或许会有威胁。不过，说不定只要跟着它们，就能找到这股臭味的源头了。”

        她的上半句话说得没错，食腐兽偷袭家畜的事件并不少见，而当野兽与人们产生了冲突，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还是个未知数。但是跟着它们就一定能找到味道的源头吗？如果是这么浓烈的味道，它们早应该找到了尸体，开始进食才对，可是它们也并没有找到食物，只是被气味搞得非常亢奋，不停地在附近寻找罢了。而且，假使真的被它们找到了尸体，以它们的进食效率，这股味道也不可能存在一周之久。

        “我们最终找到的，可能会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说这话时，我拍走了一只趴在我身上的甲虫。同样是会靠腐肉生存的物种，越靠近森林深处这种东西就越常见了。

        我们也和这些动物一样，急切地寻找着这股味道的源头。

        这味道的确臭得离谱，有点像剖开动物内脏时会闻到的那股味道，但要更强烈一些，尸体的体积一定很大，而且在这种闷热潮湿的环境腐烂得完全不像样了。

        食腐的飞虫聚着团飞舞，这些飞虫寻觅尸体大多是为了将动物尸体作为下一代的温床，现在虽说没能找到尸体，却的确遇到了大量的同类，便形成了团飞舞并□□繁衍，到处都是嗡嗡声。

        我让宁芙停下来喝点水再继续前进。虽说是潮湿的森林，气温却依旧很高，在这样的环境中，容易不知不觉地脱水中暑，到时候自己成为了林子里的尸体可就不妙了。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了，每前进一些就要砍掉不少拦路的枝枝叉叉，虽说就算被划伤也能让宁芙治好，但我不希望在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东西的情况下让她消耗过多的体力，况且这样也能留下路标，免得到时候迷失方向回不去了。

        那股气味的源头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方才还能感到味道逐渐变浓，现在鼻子的感官也已经麻木了，只是凭着感觉继续走着。

        我们跨过一条溪流，前面是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几棵枯干的大树倒在地上。

        地面上有着一些巨大的足迹，这是巨大的植食性陆龙留下的，这些庞大而又喜好安静的生物时常会躲在这样的密林里，有些种类会靠着自己的长脖子进食树顶的嫩叶，也有会用有力的喙咀嚼低矮处植物的品种。但它们也都不会发出这样的味道。

        树干上全都是其它植物的藤蔓。这些藤蔓是一种寄生植物，会攀附在大树上，吸收大树的营养，抢走大树的光照，倘若干枯的树干再遭受冲击——比如几头巨大的陆龙想要从这片树林中穿过——便很容易就这样倒下。在这棵大树曾经霸占的空地上，底下的植物们重新得到了阳光，正拼命生长着，很快新的植被就会将这一块空间再次填补上。

        植物并不是许多人印象中的和平主义者，它们也有着自己的算计，只不过植物的斗争限于生长速度，不如动物那么触目惊心罢了。

        宁芙突然叫住我，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她又提高声调喊了一声。

        “气味是不是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她将手指向那些植被，似乎是在示意我它们就是这股尸臭味的来源。

        我所想的则不太一样，我在想——她是不是终于被这股味道熏坏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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