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撕裂-第五章：一张照片
这天刚好又到了月子凌父母回家的日子，因为月英他们的工作，中秋和国庆节都是不放假的，所以算了算日子，为了能够有足够长的时间弥补国庆不在家里的遗憾，也就只能通过调休加上这一次中秋节攒的假期一起回来，而这一次回来也一样，月英和月航为两个小孩带回了他们喜欢的礼物。
或者说，这一次只带回了月子凌的妹妹月诗琪最喜欢的礼物。那是一个最新款的芭比娃娃。至于给月子凌带的东西里，除了他之前在电话里要的书以外，他们还特别挑选了一块最近特别流行的滑板车。
月英开心的将滑板从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拿了出来，并递到了月子凌的面前满脸高兴的说道：“看！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别天天只知道呆在家里看书学习，除了清晨锻炼以外，其他时间你也可以出去跑一跑，交交朋友什么的。”
月子凌看着眼前这块新潮的滑板，心里真的是疯狂吐槽到直翻白眼。记得是哪位古人说过：当你懒散的时候，会有人催着你努力，反过来当你努力的时候，自然也会有人催着你去休息。
而且除此之外，月子凌的脑子里还在吐槽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些东西看来是真的无法改变的……”
就像不管自己怎么逃避，也无法改变何磊最终会来找自己；无论在班上再怎么隐忍，也无法改变某些人的所作所为；现在再看着眼前这块熟悉的滑板，月子凌想起了在原本的时间线上也有这么一块滑板，只不过上一次是月子凌在电话里主动找父母要的罢了，而且就连这滑板上的花纹图案都一模一样！
月英见到儿子迟迟没有给出反应，她有些着急的追问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啊，这个东西好贵的嘞！”
其实这个时候，让我们把视角放到月英的身上来理解一下。
很简单，因为月英急了……虽然说这几个月以来月子凌的改变都是些好的方向，但这反而让她越发的害怕，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的改变通常都是需要经历些什么的，可是自己的小孩放假期间几乎天天都在家，这能有什么经历呢？并且他就像是突然在一夜之间，就这么变掉了，变得不再吵闹了，变得会体谅家人了，或者简单的来说就是……他变得懂事了。
但是…代价呢？？？
也许最直观的代价就是……她很久没有看到月子凌的笑容了……
所以在这一次回家之前，月英特意去找了周围的很多人，了解了最近在男生群体里流行哪些玩具，然后挑了一个她觉得月子凌应该会喜欢的买了回来。所以月英之所以会着急，是因为她会买这块滑板，其实就是希望能够借着这块滑板，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以前月子凌的影子……
因为以前每一次出什么流行玩具的时候，月子凌基本上都会第一时间在电话里表明自己想要的意愿。只是自从上一个暑假开始，月子凌便再也没有提起过类似的事物，他只会表示家里的书看完了，需要买几本新的书回来，亦或是什么都不要，只是在电话里关心关心自己在外上班的情况。
而现在我们将视角拉回到月子凌的角度，对于月子凌来说，他当然想开开心心的接受这个“意料之外”的礼物，可无奈的是，今天他真的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况且……现在的他也真的对这个滑板车提不起任何兴趣。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接过了滑板车，然后敷衍了两句说道：“快点吃饭了，外婆早就在等你们了。”
这一下，原本月英的脸上，那些期待的笑容也消失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本应是其乐融融的时刻，但实际是饭桌上的气氛十分的诡异，就像是空气中埋藏了一颗随时会爆的炸弹，月子凌是真的心情不好，开心不起来，而另一边月英则误认为自己买的滑板让月子凌不开心了，所以她心里也有些“受委屈了”的感觉。
所以整个饭桌上，除了偶尔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两句话以外，基本上也就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了。
可是最终！月英还是忍不住了，因为她一直在想月子凌的事情。
突然她想起了月子凌最近在电话里跟自己说的那些事情，心里竟然暂时放下了委屈，下意识的开始担心了起来：难道真的是那些孩子越来越过分了？
于是她主动问道：“你今天在学校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子凌似乎是没想到母亲会最先开口询问自己，所以他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的回了一个字：“嗯。”
这下月英有些生气了，她有些激动的问道：“他们是不是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月子凌停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然后有些模棱两可的回答道：“应该算是吧。”
这一下月英就急了，她连忙接着问道：“那你没事吧！他们打你了吗？”
“我没有挨打。”月子凌依旧是一边吃着饭，一边不紧不慢的回复着母亲的问题，虽然他很清楚，她要说错话了……
“哦……那就好，”然后月英就如释重负一般的开始劝解道：“我之前就说了，你现在才刚刚有一些转变，你的同学也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所以你现在千万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能忍就忍……”
“bong……”
空气中的那颗炸弹还是炸了……
“妈！”
月子凌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月英的话，虽然他知道这样是对长辈的不尊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如果他以前的师傅在场的话，恐怕会直接将他就地正法。但是没办法，因为这一次，他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饭桌上，所有人都被月子凌的行为吓了一跳，他淡淡的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难道你也认为，我会被人欺负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吗？”
月英也恼了，她回怼道：“不是你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你两年前把别人下巴打掉了，那些同学又怎么会来报复你呢？”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回打他吗？”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打他？我只知道你不但打了人，还叫了那么多的人去给你撑场子！”
“我说了多少遍！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些人！！！”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你不认识他们的话，他们怎么会帮你……”
二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但最后月英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她突然愣住了，月子凌从未如此激烈的跟她顶嘴，但也许正是月子凌这样一反常态激烈态度，才让她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情，她想起来似乎有谁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
……
……
就在当年，事发当天的时候，就在她忙着对那名学生的家长道歉时，似乎有一位老师也满脸疑惑地对身边的人说过：“这些高年级的学生几乎都是我班上的，可我似乎从来就没见过他们平日里跟这个小伙子有什么关系啊，又怎么可能会帮着他去打人呢？”
……
……
……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呢？”月英还再坚持着自己的理论：一定是自己的小孩以前做错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被其他同学所报复。
“因为一张照片……”月子凌的眼睛此时已经红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但依旧强忍着咬字清晰的重复道：“那张照片…你还记得吗？”
“照片？”月英下意识的重复说着这个词。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一般开始在脑海中搜寻着与之相关的信息。
突然间，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带着月子凌回到乡下的那一年，有一天月子凌带了两个同学回家，因为很高兴自己的孩子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所以看到几个小孩子在翻相册的时候就十分开心的给他们介绍起了上面的照片。其中有几张照片是月子凌的小姨因为好玩给他拍的，那些是穿裙子的照片，由于月子凌小时候本身就长得十分清秀，所以穿起裙子，再加上假发，看起来真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两个同学回到学校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班上的其他同学，也许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分享，但是不久之后，班上便有了月子凌是人妖的传闻，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班上开始有人组织起小圈子欺负月子凌，终于有一次，他们趁月子凌不注意的时候用一块鹅卵石扔中了他的脑袋，月子凌一路流着血，哭着回到了家，也是这个时候，月英才知道自己的小孩在学校里一直被欺负的事实，为此她立马就去学校找到了主要闹事的那些小孩，并将其家长一并叫到了学校大骂了一通，最后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学校的校长！
可问题在于，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非但没有结束，反而一直在发酵，仇恨，敌意，鄙视等各种负面情绪不断地传播，于是针对月子凌的摩擦越来越多，而这些摩擦的进一步升级，其实就是校园暴力！
想到这里，月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她本来还想问月子凌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家里提起过这些，但脑子里却突然开始自动回忆起了某些被她忽略掉的后续……
“妈妈，他们在背后一直说我的坏话。”
“子凌乖，不要管他们说什么，你好好读自己的书就好了。”
“妈妈，他们乱拿我的东西。”
“乖，这件事你应该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妈妈，他们经常推我，甚至会故意绊我”
“乖，告诉老师就好了，妈妈要上班，下次回来给你带玩具哦！”
“……”
“乖……”
……
“哎……”这时，月子凌的奶奶月素柔叹了口气，她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缓缓地说道：“我在电话里早就跟你们说过，子凌慢慢的不喜欢说话了，慢慢的变得安静了，可是你们并没有在意，你们只是说小孩子长大了，这是正常的。”
饭桌上的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月素柔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后悔自己当初居然相信了女儿的话，相信了这些改变真的只是因为孙子长大了，听话了而已。
月英呆呆地看着月子凌，她这才知道，孩子后来没有再跟自己说这些事情，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已经解决了，而是因为他已经被迫接受了，选择了默默的去承受那些欺凌，这些“小事”点点滴滴的一直累积，直到两年前。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月子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于是他起身离开了饭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然后就在一瞬间，那些被积压了二十多年的负面情绪一起翻涌，泪如决堤，却是硬是没有哭出声来，也许是一个二十四岁的人，他的哭声早就已经消失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月航来到了月子凌的房间外，他本想推门进去，却没想到意料之外的，门锁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月子凌是真的忍不住了，如果真的是这么多年的忍耐，那么从他将这些事情再次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忍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月航才觉得，房间里那个应该正窝在被子里痛哭的男孩真的是自己的孩子。月子凌这段时间的表现，在其他人的眼里，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小孩子懂事的表现，但月航却知道那并不是只是懂事的表现，而是应该更上一层，这应该是成熟的表现，自己的儿子突然间拥有了如自己这个年纪一般无二的成熟，这一度让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男人的成长，无非也就那么几种可能，比如情伤，比如职场上的经历，比如商场上的拼搏等等，但很明显的是，这些事物都离自己的孩子过于遥远了。
所以，虽然对于这件事情月航还是没有完全想清楚，但他好歹是可以理解了一些，在极致的压力下，同样也能够促进一个人快速的成长，当然反之，它也能将一个人彻底的摧毁。
于是他转身走到了阳台上，扭过头看向儿子房间的窗户，他盯着那副窗帘看了一会儿，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看着手上的烟盒，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神奇的想法：“能不能给子凌也来一根？”
……
这个想法确实神奇，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讪讪地的笑了笑，未成年的小屁孩，抽什么烟，于是乎他下楼钻进了的车里，点火，出发。
月航冲去了最近的县城，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紧接着，就是二楼的客厅里一整晚都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然后第二天一早，还是五点半，月子凌拖着疲惫的身躯打算去卫生间洗漱，他还在想：今天下楼的时候，还要不要像往常一样的跟母亲打招呼呢？
可就在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架崭新的电钢琴，甚至还配了一个专业的钢琴凳在那里……
可能是哭过之后的他睡得太死，竟然完全没有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各种声音。月子凌缓缓的走到电钢琴旁边，这时他看见琴谱夹上放着一张对折的a4纸。
拿起来一看，纸上写着一句简短的话：“下次如果来得及，请立刻联系我，我一定会立刻赶回来；如果来不及的话，别客气，算我的。”
“哼……”月子凌忍不住的笑了一下，这上面的内容确实很符合父亲的性格。
月子凌看这这架洁白的电钢琴，温柔的抚摸着那些崭新的琴键……
不一会儿，清澈的琴声响起，躺在床上的月诗琪不知道是否听见，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睡得更香了；厨房中烧火的月航停下了正准备点烟的手，思索片刻后又将烟从嘴里取了下来顺手别在了耳朵上，然后小声的嘟囔着：“这可比抽烟好多了”；而面前正在做饭的月英轻轻地笑了，她似乎是在庆幸，因为在网上搜索了一整晚有关校园暴力相关的事情，现在的她很庆幸自己的儿子还活着，并没有走向另一种极端；至于另一边，院子里坐在躺椅上的外婆也笑了，她可能是感受到了，那颗音乐中正在被治愈的心灵，还有这家里渐渐缓和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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