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撕裂-第八章：欺凌的形成

只是回到办公室的史陈依然是一脸的心事，毕竟有些问题你没想起来的时候还好，可一旦你想起来了，这下要是不解决的话就始终会觉得心里硌得慌。

        叶千林一进办公室就注意到了一脸惆怅的史陈，于是他拍了拍史陈的肩膀，然后打趣道：“咋啦史陈儿，你这是有啥心事吗？”

        叶千林是班上的语文老师，性格开朗，属于阳光的活泼大男孩类型，平日里与学生也很是能够打成一片。

        史陈知道是叶千林在叫自己，但他还是选择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然后用自言自语的语气问道：“小林，关于月子凌这个学生，你现在是怎么看的？”

        叶千林被问的有点懵，虽然月子凌最近一直是办公室里的热门话题，但是史陈这么主动地提起这件事情，这还是第一次。

        很明显的，这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史陈也不会突然提起月子凌的情况，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脸疑惑的样子，于是叶千林想到了自己刚刚得到的一个消息，然后他对史陈问道：“怎么啦，你也听说上周五的事情了？”

        “你知道上周五的事情？”史陈有点惊讶，当然同时也在生气对方居然不和自己分享这么重要的情报。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叶千林立马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然后继续说道：“我也是刚刚听到有两个同学在讨论这件事情，然后顺口问了问才知道的。本来我还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来着……”

        史陈听到这样的解释，立马就在内心里翻起了白眼，心想也是只有叶千林才能够跟同学们光明正大的聊这些，毕竟这要是换他去问，恐怕得到的答复也只会是一问三不知了。

        但似乎叶千林知道的并不全，而且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于是史陈摇了摇头说道：“不止是上周五……”

        然后就把自己刚刚在班上听到的事情加上上节课时亲眼看到的情况全部跟叶千林说了一便。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叶千林倒是看得挺开，他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月子凌被欺负的太狠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呗。”

        听到这样的回答，史陈就再一次抛出了那个神奇的问题，他说道：“但问题是全班这么多的同学，为什么就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被欺负呢？以前由于月子凌本身也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所以那个时候他被欺负我还可以认为是他自找的，但是这个学期以来，月子凌的转变实在是好的不像话，就这样那些同学还是一直在欺负他，原本我还以为是他们还没有适应月子凌现在的改变，可现在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么久了都还是这样，这就有点离谱了吧。”

        叶千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一针见血的说道：“所以你是觉得月子凌会被欺负，是因为他自己有问题？或者说你觉得他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难道不是吗？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解释呢？”史陈疑惑的问道。

        这时叶千林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从身后搬过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史陈的旁边，偷偷摸摸的说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有没有可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其他人合起伙来欺负月子凌一个呢？”

        “这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别的同学要欺负他呢，总不可能说是因为他长的欠揍吧？”史陈很明显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但叶千林却做了一个手势让史陈将耳朵凑过来，然后小声的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月子凌小时候照片的事情悄悄地告诉了他。

        史陈在听完后，一脸震惊的表示：“不是吧，他们那个时候还都是小孩子，再说了这件事情说大也不大，怎么可能影响这么久呢！”

        叶千林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呐呐呐，这就是你的主观意见了，再说了，你对小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什么意思？”史陈有点不明白叶千林为什么会这么说，毕竟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好误解的。

        叶千林也没太在意史陈的疑问，只是接着解释道：“小孩子也是人，他们跟我们一样，对这世界的万事万物有思考和分析的能力，只不过是角度不同罢了，而且原本一张照片确实是小事，但这后面的发展可就不是小事了，更何况最后月子凌的父母还到了学校闹事，还叫来了其他同学的家长，那这件事情可就更严重了，而且事情结束之后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他们都没有对小孩进行正确的引导，那你想想，那几个被叫了家长的小孩，他们难道就真的会从此放过月子凌了？”

        可就算叶千林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史陈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他依旧是一脸疑惑的问道：“从小学三年级到现在……不至于吧？？？”

        叶千林见史陈还是不愿意相信，于是他接着解释道：“这个问题很简单，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啊，因为有了敌意，所以他们在日常就会处处针对月子凌，如果只是几个同学对月子凌抱有敌意，那这份敌意确实是不会存在太久，可如果他们将敌意宣传出去了呢？如果他们开始拉帮结派，在集体中孤立月子凌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除了亲身体会之外，那剩下的信息来源就是他人的描述了，可现在对月子凌的描述大部分都是负面的，那哪里还会有同学愿意主动去接触月子凌呢？而且人的成见就好比是一座大山，一旦形成，要想去除就是很难的，更何况刚刚也说了，月子凌小的时候可不是一个会服软的人，一开始面对这些谣言和欺凌的时候他是会反击的，而他的每一次反击都会成为别人所谓的新证据，然后拿着这个证据继续去宣扬，继续去孤立他。再加上这里是学校，还是偏远农村的学校，在这里一个班的人员流动本来就很小，同学们基本上都是从幼儿园就开始互相认识的小伙伴，就算后面有新的小伙伴加入，那你觉得这个新同学是被同化的概率比较大，还是愿意顶着各方面的议论去接近月子凌的概率比较大？”

        话刚说完，叶千林刚准备转身去拿自己的水杯喝两口，但突然他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转过头来跟史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刚刚说到一个班的同学们基本上都是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的，但月子凌不是，他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插班进来的，所以要孤立他对于其他的小孩子来说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说完，叶千林这一次是彻底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而史陈则是安静地听完了叶千林的全部解释，然后想了想，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么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释的通了，由于这样的遭遇，月子凌先是被几个同学孤立，再是这些同学形成小团体，进而影响到全班，甚至是他在学校中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人，而他之所以渐渐的不再反抗，是因为体会到了孤独，一个小孩子如何能够承受孤独，所以他只能再重新去祈求集体的接纳，但他已经不可能再被这样的集体所接受，因为这个集体就是因为对他的仇视所形成的。

        过了一会儿，史陈喃喃的说道：“所以为了在集体中能够有自己的位置，他开始扮演一个小丑，每天上蹿下跳的来供这个集体取乐，消遣。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会感觉到自己被这个集体需要，才会不那么的……孤独。”

        坐在史陈身后的叶千林听到了史陈的自言自语，于是他又转过身来继续补充道：“重点是，即便是这样，但在这个集体的所有人眼里，他们从来就没有接纳过月子凌。”

        然后这时史陈又一次发话了，他再一次问道：“可是他们都十几岁了，都上初中了，就没有人会觉得这不正常吗？”

        “会啊！”叶千林耸了耸肩然后两手一摊的接着说道：“但是刚刚你自己也说了，他现在是一个小丑，一个小丑在班上的同学们心里能有多好的印象呢？而且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原因——那就是即便班上大多数的人都反应过来了这不对，这是有问题的，可是当月子凌再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他们就敢上去帮忙了吗？你想想看欺负月子凌的那些人主要都是什么群体的人？”

        “……”这下史陈又一次沉默了，因为叶千林的话点明了这件事情里的另一个盲点，于是史陈又一次总结到：“所以两年前的那件事情，就算很多同学的心里知道月子凌并不是主谋，就算他们知道真相，但他们依旧会选择不说，或者说面对樊嘉阳给出的这种说法，就算没有人认同，但同样的也没有人会去反对，或者说，他们不敢反对……”

        说道这里，史陈又想了想，就算现在了解了月子凌一直以来被欺负的原因，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他再一次提出了疑问：“就算是这样，那两年前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信他们会突然要聚众打月子凌，毕竟聚众打架的性质不太一样，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还可以说是无聊，但是群殴这种兴师动众的事情，肯定还是要有一个起因的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要不你再去调查一下？”说完叶千林就又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然后说道：“反正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接下来我要准备下一节课的东西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等等，”史陈突然自己转过了身来对叶千林问道：“你这些事情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因为史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毕竟对方要是早就知道这些，那为什么他不早说呢。

        “上周六的时候，我去约我们家楼上的龚老师打麻将，我们在和她聊天的时候聊到月子凌最近的改变，龚老师有些不信，然后也就顺嘴聊起了月子凌小时候的事情，毕竟月子凌以前也是她的学生。”

        “好吧，”史陈摇了摇头，然后一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一边说道：“话说这都两年前的事情了，我上哪儿查去。”

        “这我就不知道啦……”说完，叶千林就认认真真的去准备自己的课件去了。这样一来，他们二人的这一次谈话也就真的结束了。

        实际上叶老师对月子凌的了解本身就要比史陈多一些，这里的原因其实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是因为月子凌小时的时候其实他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月子凌跟他的女儿叶欣婷是好朋友，两个小屁孩周末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还会聊起各自未来的梦想啥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月子凌的文科成绩特别好，特别是作文，月子凌的作文经常被他拿来当做范文全班朗读，所以他对月子凌是有些特别关照的，那关照的越多，自然而然的他对月子凌的了解也就越多。

        月子凌在其他同学的眼里或许是个喜欢跳，喜欢到处惹事的坏同学，可在叶千林的眼里，月子凌却是一个内向，腼腆，十分孤独的学生。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主动和龚老师聊起月子凌的原因，因为他其实很在意月子凌现在的改变，在他的眼里月子凌变得不在内向，腼腆，而是处事果断，直接，但不变的是，他现在依旧孤独。

        另一边，其实史陈很清楚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去查，毕竟其他人的那几个当事人是肯定不会说的，而班上别的同学他也早就在两年前就问过了，他们的说辞要么跟那几个人一样，要么就是直接说不知道，所以这么一圈排查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是去问月子凌本人了……

        想到这里，史陈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年自己没有一刀切的去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如果当年他可以多听一听月子凌本人的说法，如果当时深究下去，也许这些事情也不会藏这么久了。

        隐约间，史陈联想到了这个学期以来班上的种种变化，突然他有了一种命运之线变动的感觉，不一会儿后，他微微一笑，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调侃到：“你这麻将打的还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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