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拥而眠

“厕所在哪？”沈书颜远远站着，问躺在沙发上“疑似”刷手机的卫远皓。

        卫远皓随手一指，沈书颜便往右边的走廊去了，她没有找到灯的开关。凭着窗外城市霓虹的光亮，摸索前行。走廊尽头就是厕所，厕所的左边有两个房间，右边有一个房间，房门都敞着，隐约可见室内布置。

        沈书颜欲摸黑打开厕所灯，小腿却磕到盆架上，发出“砰”的一声，一阵剧痛钻心而来。她却没有发出任何惊叫，因为习惯了沉默地、忍耐疼痛。

        而客厅那位显然也没有任何关怀的意思。

        很好，内裤已经染满了血，裤子也不可避免染红一大块，连外套的内侧也一片殷红。

        沈书颜的脸上凄惘一片，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如她不知道这些年她在追寻什么？期待什么？有的时候，她斗志满满，觉得只要坚持努力，一切尽在掌握。而大多时候，她都像现在一样，内心一片荒凉，凭着惯性闷头前行。

        “卫远皓，卫远皓，你过来一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站在门外，语气略不耐烦，“怎么了？”

        “你得去帮我买一下安睡裤。”

        “什么裤？长什么样？”

        “你去超市问售货员，她会给你拿的，还有暖宝宝，如果可以，还有红糖姜茶，小袋装的就行。”末了又添上一句，“我会给你转钱的，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似乎让卫远皓烦躁不安，他有些暴躁地说，“知道了！”

        很快，东西买来，卫远皓透着门缝递给沈书颜，一丝丝血腥味漫了出来，这让他很无措。

        “你没事吧”，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哦，没事。”沈书颜淡淡回应。“帮我倒杯热水，再找一套你的衣服吧，保暖一点就行，”沈书颜说到后边，仿佛愈加不好意思似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衣服全脏了。”

        “好，你等等。”

        事情的进展比沈书颜预想的顺利。她所提所请，卫远皓基本都满足，不耐烦的神情语气只是表像，该办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都办了，不是吗？

        这个男人别扭地顺从着自己的指令，可见并不是真心厌恶。

        当下而言，这就够了。

        沈书颜不知道该为自己开心还是悲哀，曾经的天真单纯，再也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回去。

        现在这样，虽然可谓“心机”，但揣度人心、谋定后动，尽力把握可以掌控的，从容应对无法预料的，让人心安，也少了很多无谓烦恼。

        挺好！

        梳洗完毕的沈书颜穿着和卫远皓身上一模一样的棉质灰色家居服，走了出来。衣服松松垮垮，活脱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铅华褪去，整张小脸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卫远皓好心递来一杯冲泡好的红糖姜茶，这让刚坐在沙发上沈书颜微微诧异，“我习惯了你对我坏，你这样，反倒叫人奇怪。”

        卫远皓脸色顿时变臭，杯子“啪”得磕在茶几上。“是了，我把我不好的一面都展现给你了，你不知道吧，我对其他女人，都宠着让着。”

        “幼稚！”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沈书颜撅撅嘴，“我要搽脸。”

        “跟我来。”走进洗手间，卫远皓将台面上的大宝递给她。

        “没有其他的吗？”

        “爱用不用。”

        “哼，”沈书颜撅起嘴角，发出一声嗤笑，而后看着卫远皓，拉开了镜面后面的暗柜。里面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哟，这些牌子还是我当年给你买的呢，现在旗舰店都不卖了吧，难为你还能买到。还念着我就直说，何必睹物思人呢~”

        随即自若地按顺序用起来，最后故意似的，将大宝当做手霜，细细涂抹。

        卫远皓当然知道她在报仇，那句“想要我电话号码就直说”犹在耳边，他有点理亏，“谁让你乱翻我东西！”

        “没有啊，刚刚找肥皂顺便看到了，用之前不是得先和你说一声嘛，我可是很礼貌的！”

        卫远皓自知同沈书颜斗嘴，从不会赢，故而不再纠缠。“今晚你睡沙发，我家只有一张床！”

        沈书颜毫无异议，她的身体已经很累了，只要能躺着就行，至于其他的，明天再掰扯吧。

        就这样，两个人一床一沙发、一里一外，相安无事直到后半夜。

        其实，并不算相安无事。

        卫远皓心烦意乱，迟迟不能入眠，沈书颜则是姨妈彻底发作，痛得死去活来，只恨自己好日子过多了，便得意忘形，忘了这位好亲戚的威力了。演戏罢了，哪里值得自己这样牺牲？一时悔恨的心思不知凡几，被四肢百骸的疼痛折磨得支离破碎。

        病痛最能消磨人的意志，每每这个时候，沈书颜既愤恨自己凭什么每个月都要遭受这样蚀骨之痛，又往往生出灰败之感，尽觉人生不值得。

        她一旦姨妈痛，越是虚弱的站都站不稳了，越是反反复复想去上厕所。

        明明天气暖和，却还是将被子严严实实地捂在身上，发一身虚汗，身子越是冰凉越得捂得严实。小腹里像揣了一块不化的寒冰，隔着肚皮向外冒着寒气，怎么也捂不热。

        痛到不能自抑时，低声□□，恨不得抱肚打滚。但最好老老实实平躺着，减少翻动，也能稍微减轻疼痛。

        前半夜跑了七八趟厕所，后半夜半梦半醒才算安稳一点。

        而卫远皓心潮暗涌，睡得也不踏实，往昔种种，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凌乱混沌的梦境里。

        凌晨五点惊醒，起来上厕所，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吓了一跳。

        悄悄打开餐厅灯，只见客厅沙发上，沈书颜将被子捂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惨白兮兮的小脸，海藻般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开来，一缕缕潮湿的发丝贴在直冒冷汗的额头、鬓角。她痛苦地蹙着眉头，双唇紧闭，似在隐忍极大的苦痛。

        血腥味确实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越靠近，这气味越浓重，挥散不开地凝住了卫远皓的呼吸。

        客厅在餐厅灯光的斜射下，并不明亮，但一些动静还是惊醒了睡不安稳的沈书颜。

        “你没事吧。”卫远皓蹲在沙发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汗津津的冰凉。

        沈书颜没有完全清醒，她似乎看到卫远皓的脸就在眼前，只喃喃道，“我好冷，总感觉哪里冒风……”沙发毕竟狭小，被子有一半都落在地上。

        卫远皓顿了顿，将她轻轻抱起，去了主卧。在卫远皓的臂弯下，沈书颜显得羸弱轻盈。缓缓地将她放在床中间，又把被角捏好。

        沈书颜却迷蒙着双眼，捉住他的手臂，“不用，我，，，我躺在沙发上就行。”说完挣扎起身。

        如果她是故意的，我也甘愿自投罗网了。

        卫远皓如是想，按住她，“你就好好躺着。”

        “不用，你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躺着，熬过今晚，明天就会好的。”沈书颜说话有气无力，像是生了大病，命不久矣，形状实在骇人。

        她这话十足十的真心，眼下哪还有精力在他面前做戏，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尽快把这一关熬过。

        卫远皓并不管她情不情愿，凭着悬殊的体力，在沈书颜身旁侧躺下，弓起身子，将她轻轻环在胸口，右手掌贴着她冰冷的小腹，嘴角触碰着她潮湿的发丝。

        沈书颜有些抵触这样近距离接触，奈何他的体热叫人舒适，便不再扭捏，贴着热源，慢慢安稳入睡。

        卫远皓静静地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些不同的眉眼，许久未眠。

        沈书颜来例假的痛苦令他震惊，印象中，沈书颜身体健康，来例假就和没事人一样，常常因为来例假毫无感觉，弄得裤子沾血也浑然不知。

        “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我原以为，我离你越远，痛苦便离你越远。结果呢……”

        一个心思复杂，一个昏睡不知，时隔多年，这是两个人第三次相拥而眠。

        清晨七点十分。

        生物钟准时唤醒沈书颜，一睁眼，半掩的睡衣领口下是明显属于男子的肌肉线条，毫毛可见。

        昨夜的记忆一下涌入脑中，原来那竟不是梦。

        脸上挂着刚刚睡醒的懵懂，大脑还没有开机完成，她下意识的支起身，拉开些距离。目光呆滞地顺着卫远皓随呼吸起伏的胸口、喉结、下颌，定在了那张曾经朝思暮想的脸上。

        七年了，回忆像一条光线昏暗的悠长走廊，越往里走，越是幽微，幽微到看不清人脸，只余下一些模糊身影和零碎声音，不知疲倦地上演着、一幕幕旧日时光。

        七年应该会让一个人的容貌气质变化很大吧，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沈书颜眼中，眼前这张成熟男人的脸竟然和记忆里的青涩面庞，完美重合。

        目光将这张脸上细细描摹许久，直至大脑渐渐清明，沈书颜起身洗漱，复又在沙发上躺下休息。躺在别人家的沙发上，却异常安心，很快睡着。

        沈书颜再度醒来时，九点多，家中无人。

        她换上昨天洗净烘干的衣服，站在阳台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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