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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韧枝傲翘,枝丫间舒展开一团娇红,这是名葬山今年绽放到最后的一朵红梅。

        殊不知,这也是名葬山今年头一个魂归的一朵红梅。

        伫立琉璃小盏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命殒,小盏四围矗立的八个铜板上沾染的灰尘都在试图唤醒它看清现状。

        可它依旧忘我地盛放,没有丝毫将欲凋零的迹象。

        葇晔在一旁干瞅着,全然没有功成的喜悦。

        效法八阳古阵围成的金刚墙算是成了,原本打算把花仍旧原封不动接回去,但眼下犯难的是怎么解阵。淤积了近三个月的阴阳真气,一旦阵破,势必于周遭挤兑,若乱了山间气脉,麻烦可就大了。

        思来想去,还是只得一把火烧了。

        罪过。

        八个铜板拿到山下,自己又贴了些钱买了包紫云英拿回来,给那棵梅树做接力。

        想也有些好笑,这还是之前春纤教她的。采花折柳作试验用实在非礼仪人所为,春纤怕她心里愧怍,便替她常去料理那些被折的花木,权作赔不是了。

        葇晔曾嗤之以鼻,“花木非人,还怕他们怪罪我?”自己却也还是暗地里效仿。

        春纤是许家二小姐梨新从蜀川带来的丫鬟,且说起她们:棠晚系四川总督许亮功的嫡长女,梨新是庶女,葇晔为许亮功的兄长许亮成的庶女,兄弟两家在一条街上,平日来往却不多。也就是某年打平安醮的时候,棠晚大小姐见了这位堂妹,觉得投缘,正好家中不让她一个人去名葬陪云辔修炼,便把两个妹妹都拉过来了。梨新虽是庶女,却最娇惯,知道要到山里来,撒泼撒娇硬是要带个婢女过来服侍,春纤便一道跟着三个小姐来了名葬。

        听见脚步响,葇晔知道春纤过来了,花锄归位,佯装无事。

        “琢磨姑娘在哪呢,”春纤看了一眼花锄,“阵可是成了?”

        葇晔并不作答,“你今儿起得可早,不用侍弄你二小姐梳洗吗?”

        “人还没起呢,你看看,为这场春试,整个名葬没几个男丁了,你二姐姐还愿意再一大早起来梳头洗脸?”

        葇晔闻言笑一笑,“如此更好,就不用折腾你了,横竖无事,我俩下山转转罢?”

        “也罢,正好大姑娘有些东西要置办了送到太学去。”

        葇晔嘴角一撇,“京城要什么没有?这么巴巴地买去。”

        云辔和棠晚有个共通的法器叫桃李囊,取意投桃报李,改化自乾坤盒又加了一诀互通有无,如此一来,棠晚那边往囊里放什么,云辔都能接到。

        原本是极好的一个法器,愣是被这俩人糟蹋了,主要是云辔。这边上着课,伸手向囊中跩了一只熏鸡腿出来嗦,嗦完了又摸出来一张小绢帕抹一把油嘴。

        如此看来,三年考不过,还是有迹可循的。

        送迎二人几乎看呆,从来不曾见识过这样的宝贝这样的用法。

        迎夕好奇那是什么,张驽告诉他是师父给得意门生专门的吃饭用的家伙,迎夕溜圆的眼珠子转一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了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那怎么你没有啊?”

        会作死也是天赋。

        不等张驽发作,迎夕已经被送晨三推四搡地支吾出去了。

        就凭这张嘴,他们二人往后在名葬,能保项上人头几日?

        送晨不免悬心,手上便闲不住,抓来九枝小狼毫开始叠梁拱,最后,看着那湘妃竹根抠制的笔筒稳稳当当地立在上面,不由自主地神游。

        “你这桥搭得可巧啊。”

        清猗不知从哪回来的,也换了一套郁蓝的襕衫,整个人仿佛霁蓝釉的细插瓶顶上镶了颗珍珠,叫人一时竟几乎舍不得移开眼。

        送晨自觉直视无礼,垂眸微笑,见詹博士手持一卷讲经进了门,不慌不忙的拆了梁拱,八支狼毫齐刷刷归位笔筒。攥了一支在手上,也不知写些什么。

        直到詹光出了门,大伙开始早读,送晨趁着人声,向清猗那边移过去一张纸和一只拳头大小的木雕貔貅,写道:“桥塌,现一蔽目貔貅,求有缘仙师开眼。”字迹颀秀利落。

        清猗接过,笑意渐浮,笔杆一挑一点,仍递过来。

        送晨再续:“蒙仙师开眼,可谢以金银。”轻轻扣动貔貅的尾巴,却可活动,只听“嘎吧”一声,口开,吐出块木疙瘩做的元宝。

        多精巧的玩意儿,四围坐的人或诵读或神游或打盹的都纷纷侧目,清猗不等人瞧见,向怀内捂住貔貅,另一手在书后面把玩着元宝。

        只见元宝底端竟然也仿古刻了小小四个字“开元通宝”,好可怜见的,清猗不由得忻然一笑,眉眼弯弯。看人都转过头去,他方缓缓从怀内把小貔貅半遮半捂地松出来,两手捧托着细看,仿佛在鉴赏什么稀世奇珍。

        见他这么喜欢,送晨也有些意外,原本是怕他无聊随手做给他解闷的玩意,便随口玩笑一句,“它同你这么有缘,就由他跟着你罢。”

        清猗闻言,二话不说,轻轻扣动貔貅的尾巴,喂饭一样把那元宝塞回口里,又向怀里取出一方拇指大小丹东晶纂的印,沾了沾砚上磨开的朱红,在貔貅浑圆的肚皮上盖了一个“韩清猗属”。

        他倒真是一点不软款。

        送晨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心底漾出来一阵没来由的窃喜,耳根子有些烘烘的,难得有人这么捧他的场。

        目光投向窗外。

        众人诵经的声音被推出去老远,送晨甚至嫌自己的喘息声吵嚷。

        若不是迎夕过来捅鼓他,送晨压根不曾察觉到早课已下,窗外廊上簇拥了一大波人。

        “哥,外头好大动静,你陪我瞧瞧去。”

        正好起来走走,醒醒神,送晨无意回头看了清猗一眼,不曾发话,随迎夕出了门。

        远远看见打南边晃晃悠悠过来一八抬大轿,上头那人或是摇头晃脑或是扶额遮阳,做尽腔调。原来是王大少爷贵恙已消,回来接着预备蟾宫折桂了。

        头一回见有人坐轿子来上学,实在是开了眼了。送晨却有些窃喜,想清猗见了此人如此轻狂,自然更明白自己为何出手了。

        想至此处,不由得回头看看。

        送晨虽不曾也叫上他跟着,却也知道他大抵会跟着。

        只见清猗虽神色平静,但目光凌厉,直勾勾盯着那轿子。

        见他这般情景,送晨大约便揣测要出事。

        果然,轿子快走到大伙跟前的时候,只见“哗啦啦”一阵,那轿杆直接从轿椅中间散开,风光无限顿时成了扑地狼狈。

        好大的权势,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洋相。

        送晨看向清猗,窃喜之余不免有些许错愕。

        相识不过三两日,他便待他这样亲厚了?这样为他出头,哪怕把王氏得罪很了也要帮他?

        送晨感觉自己必定是转运了,一时间甚至有些飘飘然,如坠梦境。

        大约之前老天爷不曾开眼那天晚上,把福星自天上碰掉下来了。

        正正好好,与他罗某人撞个满怀。

        这实在是个不得了的偏误。

        送晨自觉捡了大便宜。

        清猗察觉到他的视线,由眼眉浮出喜色,他轻碰了碰送晨的肩膀,难掩揶揄声色:“打一成语。”

        送晨根本抑不住笑意,小声回一句:“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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