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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荷月季夏,梅雨时节。

        徽京城下着小雨,连绵不绝已经整整三日,不见晴日总难免叫人觉得疲惫厌烦。城中的人除了必得出去,大户人家儿都已不大爱出门。街上人烟罕至,偏就这一时刻,一位十来岁的少年驾着马车疾驰而来,马车里坐着的是京中有名的大夫,崇安堂的老板,杨老板。

        雨水迷住了少年的双眼,即便如此少年也一刻不敢停留。少年驾车驶向一座园林般的大院子,虽是雨天,院子里却人声鼎沸,像是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

        少年没有撑伞,马车里下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随后便有下人赶着来给二人撑伞,少年拂了给自己撑伞的那女使,正要大迈着步前行,却不料,二人刚跨过大门前,就有两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跑到少年面前,满脸水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两个丫头面容有七八分相似,此刻齐齐跪下,哭着喊,“大少爷!白小娘,白小娘生下一个男婴,人却血崩了!这会儿已经不行了!五姑娘瞧见了,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被叫做大少爷的少年闻言愣了一愣,面上表情一僵,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待这两个丫头说完,才从院子里赶出来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使,撑着伞将两个丫头带走。少年稳了稳心神,又对身后的杨老板道,“有劳杨大夫今日过来,我们先不去白萱里了罢,家妹自幼体弱,今日又遭此变故,怕还是要靠您照顾。请随我去露华庭吧。”

        杨大夫点了点头,心里想也是暗自惊讶这十一二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魄力,不愧是这府里的大少爷。想他年纪轻轻,经此一事尚能冷静分析要害,他日若长大成人必非池中物。便加快了脚步,又不忘答道,“有劳允泽少爷。”

        待到了露华庭,这院子里相比较别处,实在安静不少,想是人手都在白萱里帮衬,这处大娘子的院子便显得冷清了。

        有两个妈妈婆子端着一盆热水正往房门里走,允泽叫住其中一个道,“秦妈妈!五妹妹怎么样了?怎么不见露华庭旁的下人?”

        秦妈妈见是府上的大少爷,脚下一顿,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停下,彳亍一番又答道,“大少爷,旁的人都跟着大娘子在白萱里呢!白小娘她……下人们没看住,五姑娘生瞧了那画面,一下就给吓晕了,怎么着都不醒。大娘子她分身乏术,只好叫我先带五姑娘回来。”话是这样讲,允泽大约知道妹妹惊吓严重,也不敢耽搁,便催着秦妈妈一块儿走。待到了地方,总不方便进去,秦妈妈瞧着这个自己看长起来的孩子,叹了口气道,“大少爷,您也去白萱里见见白小娘最后一面吧。”

        少年点了点头,又消失在雨幕中。

        此处府邸不是旁的人家,而是徽京城中的九大世家之首,乃是乾三门的栾家。中原地域辽阔,以东南方之平原最为富庶,数百年前,始祖皇帝在此建立一国度,因前夜梦见有一赤色鸾凤在天空盘旋,认为此为吉兆,故新朝名曰凤朝。而凤朝周边又有许多小的国家。凤朝朝堂有九大世家互相扶持,把持着凤朝的经济命脉甚至是朝堂之事。九大世家分别是乾三门的栾、云、苏三家,平三门的宋、温、沈以及坤三门的乔、杨、柯三家。九大世家的家主各自有自己的爵位。这栾家的家主名曰栾峻,如今虽尚且不到不惑之年,却已经官拜三品礼部尚书,已有一等爵位懿仁公。所谓懿仁公,乃是栾家世袭的爵位。栾家老家主早逝,因而让这栾峻年纪轻轻便袭了爵位。

        栾府的后院儿里也不安静,这栾峻宵衣旰食,并不多过问后院之事,府中大大小小事宜便都由嫡妻云大娘子云清娆打理。这位云大娘子,本也身份不俗,乃是汾阳公云氏的嫡长女。只可惜子女缘浅,因着一场病痛而至无法生育。而后又不得已将自己的贴身女使白彤雯送给了栾峻做妾室,这白彤雯和自家小姐很是要好,为了保证云氏嫡妻地位,商议过后便决定白氏所出子女全部记在云氏名下,为嫡子嫡女。这白氏也的确争气,不仅诞下了长子,又添了一个女儿,序齿行五,由家主亲自取了名字,名唤若宁。

        原本有云氏保护,本也算是万无一失,只是千防万防终究是难逃这院里有眼红的人。白氏已经三十有一,仍坚持又有了一胎。只是不料为着这个孩儿,丢了性命。

        此时,栾若宁不过六岁光景,趁乱跑进房中,瞧见的便是自己的亲娘惨白着一张脸,身子底下是大片的鲜血,已染红了半张床单。眼瞧着塌上之人已经快没了气息,云大娘子在旁抱着新生婴孩已是泪流满面。白小娘瞥见自己这个女儿,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对着下人们道,“宁儿,快把宁儿带走,不准看了,宁儿——”

        下人们拦不住这小囡,说话间栾若宁已经跑到亲娘床边,小小人儿跪在床边,许是知道了亲娘命不久矣,却又不愿让亲娘担心,活忍着没哭出来。

        白彤雯费力的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而后便再半空里挣扎了半晌,这会已经虚弱的睁不开眼,却还是勉力开口嘱托。

        “大娘子,姑娘,泽哥儿、宁姐儿、还有小江哥儿,就都拜托给您了,希望您不要怪我当年固执。彤雯只想报恩,不想其他——宁姐儿,往后你只一个娘亲了,快叫娘亲——”

        栾若宁握着母亲的手,又望向云大娘子的方向,眼下这一声娘亲却怎么也喊不出口。白彤雯越发的着急,沉重的眼皮也睁开了,竟一下挥开了栾若宁的小手,声嘶力竭道,“快叫啊!”

        栾若宁一下哭出了声,朝着云大娘子的方向磕了个头,哭着喊道,“娘亲——”而这一声喊完,白彤雯似乎是夙愿已了,微微露出些笑意登时便合上了双眼。

        栾若宁见状便立即放声大哭起来,也要跟着哭断了气似的,没个多大功夫,便活活哭晕了过去。

        栾若宁昏迷了数日,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为着这高烧,便也不是完全的不省人事,倒像是被梦魇住了似的,时不时的婴宁抽噎。一会儿喊着娘亲别走,一会儿又说身上痛痒,有时还哭个满脸通红,闹腾不止,可任人怎么唤偏就是醒不过来。云清娆彻夜不眠,整夜照顾,幸好天亮时分这烧退了,而后一连几日都昏着,小小一个娃娃,原本长得就瘦弱些,这么一闹,小脸又是眼可见着的干瘦了下来。

        这边宁姐儿昏着,食不下咽,只浅浅灌得下些苦涩汤药。那边白小娘的丧事已草草办了,倒不是栾家对这小妾不上心,只是这白小娘实在命苦,原先是京郊雪灾的灾民,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昔日云氏奉旨料理灾民,是云清娆亲自将这丫头带回府中,做了贴身女使,且也没要她入个贱籍。云清娆素来厚待府中下人,对这白彤雯更好,倒更像是个庶亲的姐妹,想也是为着这桩桩件件,使得白彤雯一片忠心。当年放着清白人家的大娘子也不做了,为着什么都要帮云清娆在这栾家站稳脚跟。如今一朝丧命,留下三个子女,更是让云清娆发了誓,无论如何都得护着三个孩子周全。

        云清娆白日看着下人们照顾江哥儿,幸好这孩子是足月生的,七八个丫头婆子一齐照看着,谁也不敢疏忽。晚上宁姐儿闹得凶的时候,云清娆便来亲自照拂,更一刻不敢怠慢。宁姐儿没隔多少时辰便发作一次,云清娆亲自抱着娃娃轻声哄着,只是也收效甚微。

        陪夜的妈妈是云清娆身边的秦妈妈,那日也是她将宁姐儿带了回来。秦妈妈本就是云清娆的奶娘,这会见自家小姐也憔悴不堪,不免也觉得几分心痛,想他家的大姑娘,当年不也是公爵府多尊贵的嫡千金?几时不是意气风发、明艳照人的?今日就算嫁作□□,也不该是这个受气样子。于是开口规劝道:“大娘子,您白日里就一直忙着,这会儿不如先歇歇吧。宁姐儿有咱们几个看顾呢,还有杨大夫也在府上留宿,宁姐儿这般大了不会有事的。”

        云清娆抱着六岁的女儿,实则也有些吃力,如今靠在床头,双眼乌青,一头乌黑青丝也失了光泽,却仍是不敢放手,只是叹了口气道,“小儿多病,宁姐儿也不过六岁,怎么能掉以轻心呢。”

        秦妈妈也叹了口气,端了杯盏过来,是碗参汤,递给云清娆道,“可是大娘子,您还得管家,这样一来,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云清娆就着秦妈妈的手,含了两口热汤咽下,便推拒下来,垂下眼瞧着宁姐儿,抬手捋了捋宁姐儿汗湿的额发,道,“那便将管家之权,暂代出去。这两日叫碧云和红柳准备一下,将账本和库房钥匙给洪莞送过去吧。”

        “什么?这怎么行啊大娘子,洪莞那个……洪小娘是什么样的心思您怎么能不清楚啊,若是让她代为掌家,那咱们岂不是自寻死路——”秦妈妈哑着嗓子,却也忍不住惊呼一声,睁大一双眼睛看了看,半晌没再言语。

        云清娆是知道的,秦妈妈左右不过是担心他,思及前事免不了恨得牙根痒痒,可眼下栾府里乱成这样,她也有许多难处,思忖再三道,“秦妈妈,我知道你惦记我。只是江哥儿太小,宁姐儿又这样,我不亲自照顾实在是害怕重蹈覆辙。这会子我若是再管家,一时不察出了什么错漏才更叫人捡了便宜,不如主动给出去。府里头上得了台面的妾氏没几个,贵妾除了彤雯只剩下洪莞和江沛汝,江沛汝是个通房抬上来的,若给了她实在有辱门楣。至于洪莞,如今这情形,她也不敢趁火打劫,免得遭人诟病。”云清娆也压着嗓子说话,这会见宁姐儿熟睡,便将人轻轻放下,起身走到秦妈妈身边,拍了拍秦妈妈的手以示安慰,只是忍不住苦笑,“好了,秦妈妈。这院子里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步步为营,过的也不比宫里头轻松。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我这就回去小憩一会儿,不必担心我,还麻烦你好好照顾咱们宁姐儿。”说罢,便扶着门框回了自己房里。

        转日,碧云和红柳领了命便带着钥匙账簿去了洪小娘的院子一萼红,洪小娘此人心思活络,面上不显,将感激的话说的天花乱坠。碧云和红柳本也是云清娆从小的的贴身女使,眼下便多了个心眼,留在洪莞的一萼红,说是禀了大娘子的意思,怕洪小娘在这管家之事上有甚不懂的,便留下来帮衬一二。

        往后几日,洪莞果然没做什么。恰逢月初,只是按部就班往各个院子里发了份例。为了露华庭里病着的宁姐儿,自作主张送了好些人参虫草之类的补品,人却也不露面,不只是在算计些什么。

        宁姐儿眼下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全靠参汤参片吊着,厨房里炖了鸡汤羊汤的,也都往露华庭里送来。云清娆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也全靠参汤提着精神,如今的确用的人参多了些,也没人觉得什么。

        江哥儿一日日长大,岁数虽小却叫云清娆更放心些,这宁姐儿昏睡了半月有余,好歹也醒了过来。只是不知怎么的,身上又起了好些红点,一个个麻子一样,像是虫咬的包,又疼又痒,磨得小姑娘半夜睡不着,已经抓破了好几处了。

        可自这姑娘醒了后,却是怎么也不再哭闹了,仿佛是换了个人,将亲娘都忘得个一干二净,旁人不小心提起,也不过略略应过。只是身上病痛未好,实在难受了些。

        杨大夫还留在府上,看了几轮也看不出什么,只说不是天花水痘一类的,不会传染,许是中了邪毒,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汤剂喝着,好的却也慢。

        云清娆跟着着急,便来不及再要回那管家之权。留在宁姐儿房里的时间更多了些,可姑娘却突然怕生似的,很是淡漠疏离。五姑娘小小年纪却性情大变,不知何时,府上便多了些风言风语,说是公爵府的五姑娘,招惹了不知哪路牛鬼蛇神,中了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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