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殷维自述（7）

之后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更新，直到情人节这天，孙书源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一束玫瑰花，花瓣上有雪。文字仍旧很长，似乎想竭力表达什么：

        “和小琳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也是这个日子。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下起了雪，我打电话给她，说：‘下雪了下雪了，你快出来看雪啊。’她出门后看见我，笑个不停，说，‘还以为什么事呢，下个雪你也大惊小怪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在南方沿海城市长大的我确实还没见过雪。后来我们在雪地里牵着手走了好久好久，满天飞雪和她笑眼盈盈的样子，在心里永久定格了。”

        ……

        看完后，万玫将手机丢到一边，露出轻蔑又悲凉的笑，“真贱。”

        自从能够看到孙书源朋友圈之后，万玫情绪变动很大。

        我试着缓解她的压力，此刻外面确实开始飘雪，窗户开始贴满细密雪花，世界陷入模糊纯白。近几年，这座城市都没有下过雪，属实难得。

        “出去走走吗，外面毕竟，”我当时非常紧张，“下雪了。”

        她叹了口气，似是妥协了。

        麦粒难得不想跟我们出门，大概是嫌外面冷。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有些高兴，却也极致紧张。我想我应该很期待与万玫独处，却又担心自己笨嘴拙舌，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

        和万玫两人肩并肩走着，中间隔了半米。她微微垂首，神色掩埋在围巾和发丝间，我无法了解她此刻的心境与情绪。

        街上行人很多，沿着覆满皑皑白雪的街道走走停停，气氛欢愉轻松。她只顾着走，并不抬头看，呼吸时的白气徐徐从围巾间冒出，我担心她冷，提议去附近咖啡馆里坐坐。

        正是去年腊月她初见我时的咖啡馆，没想到两个月后，我们又来到这里。

        点了两份热可可，她解开围巾，目光郁郁投向窗外的雪景，几分钟后，又移向我，我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下意识扭头看向别处，她忽然笑了。

        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我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不会说话，怎么当上律师的。

        我也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口舌笨拙，大概是在她面前的缘故，一时被她噎住不知如何回答，反倒印证了她的看法。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神情倏地严肃起来，问我，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相处，你不常回家，有和亲人解释么。我立刻回答，有，我有和父母解释过，以工作调动为由。

        她竟然开始教导我，继续板着脸，一本正经，

        “之前我偶遇你同事，闲聊了几句，听说你已经有女友。这样不好，你得和她解释清楚，以免将来无意碰面，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那一刻我整个人不禁糊涂了，她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逗弄我。那个同事昨天和我说，路上遇见了你女友，聊了几句，还夸万玫漂亮，性格也好。

        我愣了很久，最后她承认是在逗我，还说我脸红得过分。

        像她这样的女人，情场上很是得意吧。

        “我老公年轻时也和你一样帅。”

        后来她开始胡言乱语，而我，僵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些略有失分寸的话语从她唇齿间不假思索地倾泻而出，一句句把我击溃，我还从没被女人强行调情过，猝不及防一时大脑空白。

        她说话越来越不着调，眯眼轻笑，桌下的高跟鞋尖开始轻轻擦蹭我的脚踝，

        “你跟我回澳洲吧，我养你，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每个月准时给你发零花钱，比你现在的佣金再多个零。不过呢我已经有老公，小孩，所以你可能没有名分……你放心我很喜欢你，绝对不会委屈你的，殷维。”

        被她高跟鞋蹭过的地方一阵酥麻。

        思绪像是被蛊惑住般，隐约感到心旌荡漾，在这样难以言喻的情况下，我忽然反驳了她的话：

        “你没有丈夫，也没有小孩。”

        桌下高跟鞋的动静戛然而止，万玫脸色一僵，“你查了我。”

        我没查过，只是从开始就隐隐笃定这件事，大概男人也有第六感吧。她脸色有些难为情，自讨没趣。

        “算了。”

        也不知道具体哪里算了，她闷闷不乐喝了两口热可可，期间用复杂的目光短促看了我几下。她这样吃瘪的样子，我还头一回见，很可爱。

        双方沉默几分钟后，她忽然问，“殷维，你是可怜我，还是喜欢我。”

        刹那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咙，我咽了咽嗓子，什么也说不出，目光飞速掠过周围的所有事物，雪景，吊灯，桌椅，顾客，终究回到万玫脸上，她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我，神情淡然，也不知期盼我说出哪个答案。

        如果我说喜欢，她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如果我说可怜，她会不会生我气。那一刻我似乎明白刚刚她为什么摆出一副挑逗姿态待我，她是不是想说，即使经历了那些，她现在仍然很好，还是以前那个自在潇洒的万玫，她告诉我，我不必可怜她，甚至以这样一种或许会引人反感的极端方式。只是她想不到，我并不反感。倒不是不反感女人如此轻浮地和我调情，仅仅因为，对方是她而已。我好像终于看清自己内心，其实那天在这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情感防线就开始一点点撤退，为她后面所作一切行为都预留好几分准备。

        所以那一瞬间我脱口而出：喜欢。

        她先是怔住，之后几秒开始笨拙地伸手撩脖子后的头发，那是她惯有的紧张方式，足足撩了一分多钟，期间抬头看我几眼，又移向窗外雪景，又看我几眼。

        后来她十分无情地回复我一个字：哦。

        然后拎起包，大步大步走出咖啡馆，却落下了围巾。

        我拿起围巾追了出去，走过她走过的几对雪地脚印，从背后将围巾戴回她脖子上。由于从没试过给别人戴围巾，绕了两圈想打个结，最后打了个死结。我们继续往前走，两侧树枝上的彩灯亮起，与雪景相衬，周围一片明净。

        万玫一边骂我手脚笨，一边尝试解开围巾。

        她幽怨地仰头看向我，说了这么一句：“花了钱的服务就是好。”

        我附和她的话：“对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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