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白色怪物
在列车生“事故”约二十五分钟前，也就是安图恩还在“制作”魔术回路的时候，与他们分开行动的阿尔缇娜还有米斯特，正准备前往位于总计九节短车厢的列车最中部的餐车。
事实上阿尔缇娜本想留在房间等待自己好友的讯息——毕竟这次伦敦之行终究是以她和那位“英灵”为中心。但米斯特强势地想要拉着她出门，所以她最终还是放弃抵抗，跟其离开了房间。
回想起几分钟前米斯特的表现，阿尔缇娜就不由得默默地多看了其一眼。
和安图恩两人曾在“荆棘之森”领域遇到过敌对状态的“她”不同，阿尔缇娜与米斯特直接会面的场合也只有昨晚进行对谈时的那一次而已。不过即便如此阿尔缇娜也能清楚判断出，此时的米斯特与昨晚向他们传递“教廷”情报时绝非同一人。
如果说昨晚刚苏醒的她举手投足间表现得十分符合“由魔法使制作出来的冰冷人偶”这一设定，那么现在的她则更近似于“邻家喜欢关心人的强势大姐姐”这一形象。
似乎注意到了阿尔缇娜的视线，米斯特偏着头看过来。
“缇娜妹妹，你不高兴吗？虽然我刚才手段是有点强硬啦，可是即使是魔术师，不好好吃早餐也不行的哦？”
尽管不明白这巨大的反差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其毫无疑问与魔术有关。虽然作为魔术师的本能让阿尔缇娜很想就这点仔细进行探究，并且她同样很好奇昨晚那个“英灵”在面对苏醒的米斯特时，脱口而出的意味不明的话语。不过现在并非合适的时机，她也只能暂时不去在意，对米斯特的话微微摇头。
“抱歉，米斯特小姐，我并没有在生气。只不过我不擅长做其它表情而已。”
“真可惜哦，明明要是多笑一点的话会更可爱的。”
印象中也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当前还不能保证己方安全无虞。对这点心知肚明的阿尔缇娜为了让自己的思维保持冷静，瞬间就扫清了自己的胸口积压的怀念感，顺势还向同行者给出了礼节性的回答。
“谢谢你的建议，米斯特小姐，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嗯嗯，这样才是好孩子嘛。”
两人对话期间，已经离目的地的餐车不远。由于罗洁琳蒂他们的房间在隔着餐车的另一侧，所以对阿尔缇娜来说，不存在顺路与他们汇合这个选项。
因此，在听到餐车方向突然传来类似重物间互相撞击的声音时，阿尔缇娜内心的警惕度瞬间拔升到了最高点——根据她过去历经诸多场合的经验判断，餐车中毫无疑问已经生了争端。
难道说罗洁琳蒂他们已经先行到达餐车，且不慎被敌人现了身份？现在就是开战前夕？
怀抱着类似的不安，为了防止在最坏的状况下被来自未知敌人的奇袭一网打尽，阿尔缇娜没有开始跑动，而是停下脚步，稍稍放出自身的魔力让其在通道中谨慎地延伸。旁边的米斯特见状也难得地保持了沉默。
而这一举动最终得到的反馈让阿尔缇娜安心之余又很疑惑：在餐车引争端的所有人不自觉散出来的魔力，与罗洁琳蒂还有那位“英灵”都不同。确切地说，其中大部分人表现出的业余魔力控制方式，只比外行人好上那么一点点，根本不像是真正的魔术师。
现在这趟列车的车票莫非是被当成货物在黑市里流通了吗？
尽管可能性很低，但也能合理解释当前在提供给魔术师的专线列车上为何会出现此类人物的状况。
但再怎么说，这终归只是猜测，所谓的事实只有靠双眼来确认。
下定决心后，她重新向着餐车靠近。不久后与传入耳中的怒骂声同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拥有红褐色卷、身材矮胖，双眼瞪圆、口吐飞沫的中年人的身姿。
“你这无赖！半个月之前说好要以协议书上的价钱卖给我的东西事到如今却想涨价？！你们他妈的是在玩我呢！”
在西装革履、看着就是普通人的中年人身前，用餐的圆桌凄惨地被掀翻在旁。正隔着空气、独自一人镇静地坐在他对面豪华木椅上，用像是某种中东地区教派的仪式法衣包裹着身体的年轻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弗莱明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我不清楚你身为收藏家有没有相关的情报网，但现在我可以消息大放送一下。在‘瑛国’这片自古以来就流淌着诸多神秘的土地上，目前正生着某些足以动摇整个神秘世界秩序的大事。如果你的脑子还保留着一丝清醒的话，应该能明白我想表达什么。”
“小子，你这是瞧不起人吗？就算只是身处正常的世界中，像我这个地位的人收到了点风声的——”
“那你应该明白，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被确认为是强力的咒物，价格可都是会水涨船高的。按照行业现状合理调整一下定价，并非是不合规矩的事情吧？”
“妈的……”
让偷偷窥视着的阿尔缇娜意想不到的是，本来一触即的局面，竟然因为其中一方令人猝不及防的妥协而稍微平静下来。
中年人虽然表面上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也踢了餐桌两脚泄愤，最终却还是坐回椅子上，让身侧像是他部下的人为他递上雪茄且点燃，猛地吸了一口后才恨恨地说道。
“——说吧，你们现在想开个什么价位。”
“至少这个数。”
法衣男手势做得比较隐晦，阿尔缇娜从远处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另一边中年男人露出的表情上可以判断出，这场谈判已经有了结果。
“小子，我曾经和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交谈，虽然我至今不清楚你们对金钱到底有没有正确的认知，但作为替代，在漫长的人生中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个人愈越是自信，就越可能在不可预料的地方迎来失败。”
“弗莱明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臭小子，我不想跟你再谈啦！”
只一刹那，中年商人身边的诸多部下手上都握持好了枪械。他们脸上展露的神情，比起为钱卖命的雇佣兵，更像是上下级关系严明的黑手党分子——显然刚才的妥协终究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即使直面数支枪口，法衣男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
“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弗莱明?舒伯特先生？”
“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
既然已是图穷匕见的局面，再伪装下去显然没有意义。从中年男人的神情与当下的行动来看，他应该早就有了无视商谈内容，直接进行强夺的心思。
法衣男多半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故意报出不合理价格，借以戏耍对方。而且这场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谈判说不定也有争取时间的用意潜藏其中。
另外，再顺着这点推论下去的话，提议让谈判在列车上进行的多半也是法衣男这边吧。而作为让步，中年男人那边得到了带上众多手下的权利。
至于车票究竟是哪方提供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事实上，阿尔缇娜的推断已经十分接近争端背后的真相。但在这样的她心中，目前的情形也还存在着一个无法判明的关键之处——
即为了应对谈判破裂的状况，法衣男在列车上准备的后手是什么？
“缇娜妹妹，有人来了。”
方才暂时保持沉默的米斯特突然以曾经听过的冷漠声音开口，让仔细思考中的阿尔缇娜悚然一惊。还没等她针对米斯特提出的警告作出反应，米斯特就用预料之外的力气扳过她的身体，单手捂住她的嘴并将她按倒在列车房间的墙壁上。
被米斯特的突然袭击和其玲珑有致的身体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阿尔缇娜正要抗议，就注意到其正用眼神示意她向两人来时的通道观望。
阿尔缇娜虽然一瞬间有些迷惑，但还是顺着米斯特的视线看去，于是她注意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正向着餐车行进的绅士装男子好像是“虚伪庭院”领导者约拿的朋友？印象中应该是位所属结社主要在艾尔兰境内活动的魔术师。
比起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列车上并于如此巧妙的时间点进行移动的事，更让阿尔缇娜感到紧张与羞耻的是对方是否会对眼前她与米斯特身体靠在一起的景象表评论。
岂知男子在从两人身边经过、即将进入餐厅这一持续的行进过程中，完全没有关注通道中诡异景象的意思。从观察男子的眼神与姿态以及魔力的流动，阿尔缇娜可以判断出男子并非假装出的视而不见，而是真切地认知着“通道中什么都没有”这个事实。
是眼前这位魔法使之女使用了什么伎俩吗——
“啊，老师。”
相关的思考被餐车中重新开始的对话打断，阿尔缇娜重新偏过头，就看到与中年男人对峙的法衣男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向绅士装男子行礼，绅士装男子亦堂而皇之地去往他身边。现场只有对面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中年男子一行人在愣愣地观察着事态的展。
“虽然遇到了点麻烦，不过我这边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心说你除了挑衅对面的商谈对象外还有采取什么有建设性的举动吗，但阿尔缇娜也不可能站出去对法衣男的话提出反驳。绅士装男子听完后则是点了点头。
“结界已经布置完成了，因为列车上混进了有些不妙的家伙，虽然我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但我们的动作还是要快点。”
“让老师都觉得不妙的家伙？难道是——”
“除非你能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否则不要想着打‘它们’的主意，那不是我们这些层次魔术师能掌控的存在。”
“我知道了，老师。”
即便不必思考，也知道男子口中的“它们”是在指谁。如此说来，在自己这边与米斯特登上列车之后，被留下来的罗洁琳蒂两人与男子见过面吗？
大致推断出相关的情形后，阿尔缇娜也只能对己方一行人遭遇的诸多巧合哑口无言。与罗洁琳蒂签订契约的那位“英灵”说不定某种意义上是灾厄的化身，己方未来遭遇的将是过去难以想象的困难。这是阿尔缇娜度产生这样的想法。
等她重新整理好心情，餐车内部的中年男人及其手下也才大梦初醒般向绅士装男子出恐吓。
“你是那小子的师父？”
“正是。”
“那我希望你比那臭小子更懂得判断局势——”
“恩，我知道。”
“哦？也就是说？你愿意与我们重新谈判？”
“不，你是叫弗莱明？虽然不知道你是聋了还是记忆力不好，但是刚才我和弟子对话的内容你莫非完全没记住？又或者像你这种蠢才完全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是这样吧。”
“什——”
“没关系，我毕竟比我那臭脾气的弟子要亲切些。这样吧，接下来我就帮你们讲解一下吧。”
在一瞬之间，被米斯特突然进一步压近墙体的阿尔缇娜完全没有理解生了什么。可是当巨大的声响、灼热的气浪与剧烈的摇晃齐聚迸时，她就明白了现状。
“你，你，你居然在车上装了炸弹吗！”
“不对，这是魔术。”
“混账！不用留情，给我射击！”
在慌乱中被部下保护好的中年男人镇定下来后，立刻布了攻击命令。与此同时，法衣男好像作出了使用魔术的手势，餐车中立刻开始升腾起浓密的雾气。
对着有些混乱的场面，终于被米斯特放开的阿尔缇娜正犹豫着接下来要如何行动时，又是一阵短暂的摇晃，紧接着列车开始慢慢减。
此时被第二次的摇晃弄得有些重心不稳的男人部下们已然开枪。不断喷吐的枪焰与金属弹壳坠落的声音仿佛在预示着两名男性魔术师的结局。然而待到列车完全停止，雾气开始消散的时候，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有千疮百孔的车厢，以及取代两名魔术师，毫无伤站在原地的那些东西——
那是让人不由得想起神秘世界中的“人造人”之名，但却又是在那之中混杂着别的什么“概念”的存在。
“你，你们，这，这是——”
被纯白、朴素的外壳所包裹，可流露出的尽是恶意的“东西”揭下了头顶像是帽子的一部分，向着陷入恐惧的男人施礼致意。
“就让我与弟子破例为你们这些普通人展示一下吧，炼金术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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