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灵岛夜谈
东岛看起来和西岛没什么区别，也只萦绕着薄薄的雾。
桃树下有一张石桌，上边也放着一坛酒、一只干净的碗、一只葫芦，葫芦上也写着三个红字：驱邪药。
又来？无绪还是没碰，刚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一个像是木头的东西，她扒开杂草，却见自己踢到的不是木头，而是人的腿骨。
无绪又扒开周围的草，果然发现其他部位的白骨，只是再没发现更多的东西，也无法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她只能更小心谨慎地走着。
天色渐晚，四周光线暗下来，无绪爬到一棵树上远远眺望，看到不远处有个地方被周围的树围起来，空出来一块空地。
底下传来细细索索的动静，无绪躲在枝叶间往下看，只见一群稀奇古怪的精怪正朝着一个方向走，她顺着那方向看去，原来它们的目标是那块空地。
等到那群精怪都走远了无绪才回到地面，刚走出几步，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轻轻地一下一下撞着，她低头，却见那是一只白色垂耳兔，见她停下来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面前蹦着。
无绪不解，但还是蹲下来看着它，压低声音试着问道：“你在叫我？你会说话吗？”
兔子兴奋地蹦了几下，慢慢变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脑袋到无绪胸口处，有些松散的头发间插着几朵花，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衣裳，露出脚踝，脚上也光着没穿鞋袜。
“你……不要去，他们……不喜欢凡人，有一些坏家伙，还、还会吃凡人。”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像还不太习惯说话。
无绪稍稍蹲下来跟她平视，不禁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也放软了些：“他们要去那边做什么？”
“每天清晨时……和日落之前，彩翼大人……都会出来，它的歌声……好像带着魔力，对于像我这样……弱小的小妖很有帮助。”
无绪问：“你就不怕我是坏家伙？”
少女一愣，说不上话来，神色和小动作透露出她有些犹豫，好像被无绪点醒了一般怕自己面前真的是个坏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无绪又问。
少女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无绪想了想，问：“你还见过其他凡人吗？”
“有……一个凡人和黑熊精打……打得很凶，打了好久，黑熊精变回原形，一掌把那……那个人打入水中。”少女指了指空地的方向，“就在那边。”
“那个凡人长什么样？”
“他穿着……青衣，头上有桃花。”
无绪试着调动法力，还是没有用，看来这无灵岛只针对外人不成？
“你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吗？”无绪又问。
少女摇摇头，“没有谁……能离开这里，除非打动……彩翼神鸟。”
“彩翼神鸟？”
“那是有……彩色尾巴的灵鸟，所以大家……叫它彩翼神鸟。”少女说。
“如何打动它？”
“据说用……动听的乐曲，但是没……没有人成功过。”
“多谢。”无绪站起来就要走，少女拉住她的衣袖。
“如果你……你能离开，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无绪想了想，问：“你喜欢这里吗？”
少女低着头，摇摇头又点点头，重复了几次，说：“我不知道……”
“外面很美好，同时也很可怕，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这里，真的很想离开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走，好吗？”无绪说。
少女认真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只笛子递给她：“这是我捡……捡到的，或许能帮到你。”
“真是巧了，多谢。”
空地的草地上，水边和草丛里站着各种各样的精怪，山崖处延伸出来一个平台，一只彩色尾翼的灵鸟缓缓盘旋在平台上，其羽毛金红相间，柔顺鲜亮。
一声声鸣啭从那高出传来，好似昆山玉碎，地上的精怪俱听得沉醉忘我，空中飘散着金色细碎的光点，落在地上的生灵身上，引起他们一阵愉悦，连花草树木都好像生动起来。
等到彩翼灵鸟鸣叫完毕离开，精怪散尽，天色也彻底暗下来，如昼的月色铺撒下来，倒是不用点灯也令人能视物，行走自如。
无绪在空地附近找了好一阵，又顺着小溪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慕晓枫。
草丛中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无绪被一双手抱紧拉进草丛里，那双手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她挣扎了几下，却看到草丛外走过一道黑色的身影，便也不动了。
等那身影彻底走远，身后的人才放开无绪，她转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对她微笑着，竖起食指挡在唇边示意噤声。
两人小心地走远了才敢开口说话，慕晓枫问：“阿凌，你怎么来了？”
“找你来了，有人告诉我你被打进水里。”无绪说。
“这里貌似不能使用法力，我与那黑熊精斗了许久，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被它打入水中，也正是如此才能逃离。”慕晓枫道，“阿凌，你还想着我，太好了。”
走了一阵，无绪看着前方，停下脚步，“我之前去了西岛，有人给我指路，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能原路返回了。”
慕晓枫却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感动地抓着无绪的手：“你本可以自己离开的，此地危机四伏，你却还来找我……”
无绪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空中有物体划过带来的呼声，她一把推开慕晓枫，同时向另一边闪开，果然看到原地有一条滕蔓扑空打到地上。
但几乎在无绪闪开的同时，又有滕蔓向她攻击过来，她刚躲开一条就被另一条紧紧缠住，紧接着又有一条滕蔓缠紧她的双腿。
月光下无绪看见了滕蔓的本体，是个两人高的花妖，巨大的玫红色花朵缓缓开放，准备迎接捕捉到的猎物，缠住无绪的那条滕蔓把她往花朵那边送去。
这时滕蔓一顿，好像愣了一下。慕晓枫拉住花妖其中一条滕蔓栓在树上，无绪趁机蹭出脚上的短刀割断缠住自己双腿的滕蔓，顺势抬腿切断花柄，一刀没能切断却被汁液溅了一身。
与此同时慕晓枫抓着滕蔓荡到花朵附近，抽出小腿处的短刀几下把花柄割断，花妖这下再没动静，缠在无绪身上的滕蔓也失去生命松开她。
无绪一看，慕晓枫身上被溅到的汁液比她更多。两人走离战斗现场，无绪故作嫌弃地指着慕晓枫，他便要下水去。
“走远点。”无绪说。
对方更是委屈，找了块有树枝伸出来的地方，勉强能挡住。
无绪也给自己物色合适的地方，过了一阵听到慕晓枫出水上岸的声音才下去，干脆穿着衣服，把头上的发簪拿下来，洗澡洗头同时解决。
洗得差不多了，无绪便穿着一身衣服上岸，哗啦的带起一大片水，她随意拧了几下头发，又拧掉衣服上的水，抬头却见慕晓枫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直愣愣地看着她。
“看什么？”
慕晓枫脸红透了，赶忙解释道：“我没偷看，只是等久了怕你出事便过来找……”
无绪还想说什么，却瞥见不远处的火光，“还敢点火，不怕引来其他妖物？”
他笑道：“不必担心，这是我仔细挑来的地方，之前一直藏身于此，暂时很安全。”
无绪只能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披着一头湿头发全身滴水的坐在火堆边，湿衣物贴身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对面那个光膀子的人不时投来的目光更让她不自在。
于是无绪起身把慕晓枫挂在临时搭的木架上的衣服拉到两人中间隔开视线。
“这里有只彩色尾翼的灵鸟，清晨时和日落前出现，据说能用乐曲打动它，或许可以借此离开。”无绪说。
“好，我便献丑了。”慕晓枫说着顿了顿，“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曲，说不定效果更好。”
“有人送我一支笛子，可以一试。”
一阵沉默，只有无绪轻轻甩湿头发的声音。
“阿凌可以讲讲睡前故事吗？”慕晓枫这时开口说道。
她看了慕晓枫的衣服那边一眼，“我没有故事可讲，不如说说你的事？”
“阿凌想听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听什么。”
对方一阵沉吟，好一会才说：“阿凌觉得，有一个人杀了自己的师父，是不是罪不可赦？”
“问我的话，我会看前提条件，到底是那个人心狠纯粹作恶，还是那个师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无绪说。
“如果是后者，阿凌遇到那个人会杀他吗？或者谴责他欺师灭祖？”
“如果是后者，我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受他的经历，无法谴责他，或许心里还会有些认同，但也不会明面赞同。”无绪说，“说来巧合，我曾经也遇到一个师父，现在不会想杀了他，但遇到了也不想轻易让他好过。”
“阿凌可以说说关于那个师父的事吗？”
“算了，都过去了，反正几乎不可能再遇到，不如忘了，也算放过自己。”
“好，但如果阿凌想诉说出来，发泄苦闷，我至少可以当个听众。”慕晓枫声音柔和地说。
沉默了会，他又说：“阿凌不如也说说自己的故事。”
无绪想了好一阵，心想就当讲故事了，也算是疏解情绪，又当对树洞倒垃圾，也许对方厌烦了就会慢慢远离她，她也不用徒增烦恼了。
不过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重生到现在的地方，于是改了个说法：“我说我记得上辈子的事你信吗？”
“我信，一切皆有可能，而且，阿凌说的我都信。”慕晓枫说。
无绪便接着说：“上辈子我平淡又短暂的人生草草结束，也许司命星君看不下去了，这辈子我就生在长寒，好歹比之前多活好多年，见识了不少事物。”
“那我很感激司命星君，让阿凌或许拥有了相比之前更有趣的一生，更感激能让我遇到了阿凌。”慕晓枫柔声说。
无绪继续说：“我小时候很爱哭，天天挨打挨骂天天哭，上学追不上其他小孩子也哭，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哭……长大后有时候想让自己哭一场，想那些以前一想起来就泣不成声的事，却发现不会因此哭出来了，也许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以后都会更好的，不会再有以前不好的事情了，阿凌想倾泻心情的时候大可以找我，在我面前不用忍耐，大可以把眼泪都擦到我衣服上。”慕晓枫说，声音仿佛带了笑意，“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不应该是我感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吗？不过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说出来反而能让自己心里更好受一些。”无绪说，“当然，你想疏解心情的时候也可以向我倾诉，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慕晓枫突然笑了几声，“阿凌，我怕我说，我想你，你会不乐意听。”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是失踪，为什么想我？”
“想，想得很，哪怕你天天在我身边，我也想你。”
这声音甜腻腻的，听得无绪身上有些不适，搓了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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